沈魚藉着月光看清這是一片河灘,河水波光粼粼,十分開闊。

    東河拉着沈魚的手,二人踩着河灘的碎石走到離河邊四五步遠的地方停下。東河鬆開沈魚,自己獨自走到河邊,掏出火柴燃起火捻,冒出星星火花。沈魚這纔看清,河邊豎着一排方桶。

    東河跑回沈魚身邊,一束火球便竄上天空綻放出五彩的花朵,原來是煙花。一顆一顆的煙花不斷在天空上方炸開,流光溢彩,火星稀稀疏疏向四周散開,旋即又消失,但這一顆消失的同時,便又有一顆新的綻開。新奇的是,這一個煙花燃盡,火舌便沿着火信彎彎延延的點燃下一個煙花桶,竟是不間斷的燃放。原來是東河用信捻把十幾個煙花桶串聯起來,這手藝還是多年在戰場上連炸藥包練就的,哪想到如今用來哄姑娘。

    東河看着這漫天的絢麗,鼻端聞着煙花燃盡後的味道,彷彿又回到了那個火光漫天、硝煙瀰漫的站場。無數日夜,他便是隨着這火光、聞着這氣味,看着敵人一個一個被殲滅,也看着戰友一個接着一個的倒下。東河忙甩甩頭,不想陷入那黑暗的回憶。

    東河望着身旁的沈魚,她的臉龐被花火映的忽明忽暗,黑黑的瞳孔裏,倒映出絢爛的花朵。東河只覺得剛纔那無法自拔的沉痛,瞬間化作一片寧靜。他突然覺得,十幾年戎旅,刀光劍影,原來都只是爲了此刻。

    東河俯下頭,一個吻便落在了沈魚微笑的嘴角,沈魚只覺得嘴角癢癢的,偏頭想看個究竟,卻讓兩人的嘴脣貼合的更密切,沈魚這才驚訝的意識到,東河在吻她。

    東河感覺到沈魚的迴應,便緊緊抱住她加深了這個吻。沈魚只覺得頭昏腦漲,空氣稀薄,整個口腔都是東河的味道,推拒的雙手也不知怎麼就變得溫順的搭在東河肩頭。

    不知過了多久,沈魚終得自由,她渾身無力的趴在東河胸口,不住喘息。最後一朵煙花早已熄滅,四周黑暗而安靜,沈魚只能聽到“嘭嘭”急促的心跳聲,也不知是她自己的還是東河的。

    東河擁着沈魚,只覺得心頭滿滿的,穩了穩氣息說道:“以後想看煙花就和我說,想要好玩的好喫的,也和我說,我會盡我所能滿足你。”

    沈魚知道,東河這是介意昨天下午阿祿說的話,在宣誓主權呢。沈魚心中好笑,真是個愛喫醋又霸道的男人。

    沈魚揚起臉,笑道:“以後想要什麼、想喫什麼、想玩什麼,我都和你說,”然後又加重語氣道:“只和你說。”

    東河滿意的摸了摸沈魚的頭頂。

    沈魚接着問;“我說什麼,你都會答應嗎?”

    “只要不是壞事,我都會答應。”東河輕輕捏了捏沈魚的鼻子。

    沈魚本想就勢問:“你可不可以退伍?你可不可以不參加雪原戰役?”但是又想現在並不是說這個問題的最好時機,便換了個問題。

    “如果我們結婚,以後可不可以不要分開?”沈魚認真的說。其實她話裏的意思是:“如果我們結婚,你可不可以不回部隊?”

    “我的軍齡以及資歷,其實是夠資格讓家屬隨軍的,只不過現在百廢待興,有很多事情還沒有來的及安排,比我年齡大的老兵也不少,所以你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儘快讓你來到我身邊。”東河嚴肅的說。

    沈魚微笑着點點頭,心裏卻無聲嘆息:“我是想讓你不要走,而不是我想跟你一起走。”

    東河看沈魚如此懂事,更是憐愛,心裏暗暗下決心:一定要盡力安排好沈魚隨軍的事情。

    天色已晚,東河與沈魚二人回到沈宅,依依惜別,院裏卻傳來幾聲咳嗽,沈爸爸從院中走出。“小魚,快進屋去吧,你媽等你呢。”看見沈魚進了屋裏,沈爸爸轉身對東河說:“東河,明天如果沒有事情的話,咱們爺倆喝兩杯,說說話。”東河滿口答應。

    大年初四的晌午,東河便拎着些酒菜到了沈宅。沈宅中只沈爸爸一人在,沈媽媽帶着沈魚早早的就去了親戚家。沈爸爸與東河面對面坐着,沈爸爸拿出一壺女兒紅,滿滿的爲東河斟了一杯,道:“這是沈魚出生那年釀的女兒紅,後來酒窖沒了,只留了這一壺,我們爺倆最有資格喝,不要到婚禮酒席上被那些莽漢糟蹋了。”東河忙舉杯敬沈爸爸,一仰而盡,接着說:“沈老師,東河從小蒙您教導,一日爲師終生爲父,您又肯讓小魚嫁給我,更是我三生有幸。今後我一定會愛護小魚,孝敬您和師母。”說完又喝了一杯酒。沈爸爸也連喝了幾杯酒,滿懷惆悵:“當年酒窖裏除了給小魚釀的女兒紅,還有給沈琛釀的狀元酒,結果一壺都沒有留下來,我就知道這不是個好兆頭。”提起沈琛,東河放下酒杯,他回鄉多日,都沒有機會和沈爸爸沈媽媽交代沈琛的事情,現在該面對的問題總要面對。

    沈琛是沈魚的哥哥,與東河同歲,當年一同與東河參軍,於兩年前犧牲。沈家獨子犧牲,東河參軍後多年沒有回鄉,送骨灰和撫卹金的人也不清楚實際情況,所以沈爸爸一直執念於此。

    東河正襟,直視沈爸爸,道:“當年我和沈琛一起參軍,走過很多地方,也換過很多連隊,但是我和沈琛一直在一起,沒有分開過。那是我和沈琛參軍的第六年,我們都已經是老兵了,打過不少仗,沈琛因爲文化水平高,又有智謀,升爲參謀,大家都叫他沈諸葛。那時,我們正走到雲山,地處邊界,不太熟悉雨林作戰,經常會有敵軍偷襲。在一次作戰時,沈琛爲了掩護我而中彈。”說到這裏,東河已經聲音哽咽,繼續說道:“我沒有保護好沈琛,我對不起您。”

    沈爸爸紅了眼眶,靜默了好一陣才說:“你沒有對不起我,沈琛是爲了戰友而犧牲,這是他應該做的事情。沈琛參軍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把這個兒子交給了部隊,交給了國家。我只覺得光榮。”

    沈爸爸慢慢的喝了一口酒,又問:“沈琛走的時候,有沒有受罪?”

    東河頓了頓,道;“沒有痛苦,一瞬間的事情。”

    沈爸爸欣慰的點點頭,用袖口沾了沾眼角。

    東河的思緒卻又回到了那個溼熱的下午,沈琛身上中槍多處,雙腿也被炮彈炸燬,膝蓋以下的小腿稀爛,拖出兩行血路。軍裝已經被鮮血染紅,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他抱着沈琛的上身,沈琛想要說話,卻連一個音都發不出來,只一口接一口的吐着鮮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東河。東河悲痛的對沈琛說:“你放心,我會照顧好沈老師、師母和沈魚,你你走吧。”得了東河的承諾,沈琛彷彿再也無法支撐這殘破的身軀,他看着遠方的家鄉,呼出最後一口氣息。

    沈魚和沈媽媽下午回來的時候,只看東河與沈爸爸二人都喝的滿臉通紅,腳邊歪七扭八的放着幾個酒罈子。沈媽媽剛走到沈爸爸身邊,沈爸爸一歪頭,竟是吐了沈媽媽一身。沈魚趕忙幫着沈媽媽把沈爸爸安頓好,又把東河扶到裏屋休息,沈魚剛要起身,便被東河一把攬住。東河把臉埋在沈魚腰間,沈魚只看着東河的背低低的起伏顫抖,聽他說道:“小魚,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轉眼到了大年初五,各家店鋪相繼開張,鎮裏的集市更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東河帶着沈魚到了集市,說是爲初七的婚事置辦些物品,其實家裏把結婚用的東西都準備的很齊全了,實則就是東河帶着沈魚出來玩一玩。

    沈魚看着哪裏都很有意思,這是她穿越過來後第一次出門逛街。在現實世界中,沈魚最大的愛好便是買買買,一有時間就和朋友約着shopping,每天晚上臨睡前都要拿着手機下幾單,家裏時時刻刻被快遞包裹塞滿,月月被賬單深虐然後繼續搬磚。沈魚沒少因爲這些,被沈媽媽唸叨。

    這個集市在沈魚看來雖然很簡樸,也沒有任何現代化的用品。但是商品也算是琳琅滿目,一個攤位挨着一個攤位。附近十里八鄉的百姓聚集的很多,摩肩擦踵,很是熱鬧。

    沈魚先是被東河投喂,剛喫完一個湯包,緊接着又來了一串糖葫蘆。酒足飯飽之後,沈魚看到一個攤位擺了格式各樣的絨花,紅彤彤的一片,很是鮮豔。當地的習俗,婚嫁等喜事,女眷都要帶絨花。沈魚和東河今日出來,長輩給的唯一的任務就是買兩盒絨花帶回去。東河正跟商家付款的時候,沈魚看着前面不遠處一片鑼鼓喧譁,像是搭了戲班子,便往前走了幾步,踮起腳尖想看仔細些。這時,不知從哪伸出一隻手,拉着沈魚就跑,正巧戲班子串演到此處,沈魚的尖叫聲瞬間被淹沒。

    前方那人身材矮小,帶着沈魚左躲右穿,見縫插針。沈魚使勁甩手,卻是怎麼也甩不掉,便狠狠的在那人手背上抓了一道血印。那人喫痛回頭,沈魚認出,竟是阿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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