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雲初只覺得原本支撐着自己的信念瞬間坍塌，她用盡全力扶着門才能讓自己不至於跌倒:“李叔……”
盛雲初本能的迴避接下來要說出的那句話，彷彿不說出來就能不發生似的。
但是迴避不了的。
李尤老淚縱橫，擡眼看了一眼盛雲初，接着一個響頭重重磕在地上:“小姐，公子……走了……”
這一聲直接把盛雲初自欺欺人的幻想全都打碎。
淚水從盛雲初眼中滾落，渾身力氣全被抽走，雙膝像是墜了千斤重量，吊着她整個人跪在地上。
“小姐……”青雨趕忙上前。
李尤望見盛雲初，哽咽着開口:“小姐，您要保重身體，晉國公府如今還等着您回去主持大局”
要一個出嫁的女子回去主持葬禮，誰能想到曾經威名赫赫的晉國公府，落得如此田地。
但自從剛剛李尤口中說出那句話開始，盛雲初就已經再聽不見其他的話，她只覺得萬種聲音拼命灌入耳中，但卻一種聲響都辨不出。
哥哥沒了？怎麼可能會沒了？她掙扎着站起來，沒穿鞋子的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
“小姐……”青雨和李尤趕緊追上去。
書房的燈來不及點上，門卻先打開來，傅周博顧不上整理衣服趕緊追出門卻只看到了盛雲初奔出去的一方衣角。
天下着雨，夜深了，亮着的燈已經沒剩多少盞。
盛雲西的牀榻前，晉國公府家僕跪了一地，牀榻之上，盛雲西蓋着被子，衝着牆蜷縮在一角，白天他穿的那件衣衫還好好的掛在衣掛上。
一切都和平常一樣，只是盛雲初走近，顫抖着伸手握住盛雲西捂住心口的手，卻已經涼透了。
就在這麼一個夜裏，他身邊什麼人都沒有，如此就走了。
明明幾個時辰之前他還笑着告訴自己，要經常回來看他的？下午他們送的糖蒸酥酪還放在桌上連一口都還沒喫。
盛雲初死死咬着內脣，血腥味充斥着她的口腔。
李尤跪在最前頭，含淚開口:“小姐……節哀”
這怎麼節哀？盛雲西今年才二十有一，卻被病痛折磨了十多年。
他說過想要強大、想要保護想保護的人卻終身被病痛折磨不能習武；他嚮往江湖快意，卻被晉國公府困住不能脫身。他未婚無子，一輩子都在爲晉國公府、爲他這個不成器的妹妹奔走籌謀。
他明明說過的，他說要永遠陪着自己的，他說過以後只要他盛雲西還活着，晉國公府就永遠是她盛雲初的家。
他怎麼可能會死？怎麼可能會這麼死？
盛雲初像是突然魔怔似的，一把抱住盛雲西僵硬的屍體。
旁邊的人嚇了一跳，趕緊上前想要將盛雲初的手扳開。
但她手死死抱着盛雲西的脖子，任別人怎麼扳都扳不開。
兩方一拉扯，盛雲西脖子上被盛雲初的指甲拉出一條長長的血痕來。
盛雲初見弄傷了盛雲西，擡手一掌將旁邊的人甩開。
跟來的傅周博紅着眼將企圖再次制止的僕人揮退，目光緊緊跟隨着渾身散發着逼仄瘋狂氣息的盛雲初，走上前手掌覆蓋在盛雲初的手背，抱着她，輕輕在她耳邊開口:“初初，難過就哭吧”
她太壓抑了，就連這種程度難過都是如此的安靜。
跪在最前面的李尤五首貼地，哽咽着出聲:“小姐，公子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了，您別鬧了，送公子最後一程吧”
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怪不得之前他從不逼她成親，這一個多月卻見遍了長安城男眷；怪不得當初明明排了三個婚期，他卻選了最近的一個；怪不得昨天回門他態度鄭重又隱忍。
原來早有跡象的，他如此急迫是怕自己要是挺不住先走了，就沒人爲他妹妹挑一個稱心的夫婿了。
到時候家裏有喪事，五服服喪三年，那個時候盛雲初都二十一了，誰還會願意照顧她下半輩子？
李尤的話入耳，盛雲初只覺得心臟刺痛得厲害，連呼吸都攪得五臟六腑在翻騰。
她什麼都讓哥哥替她操心，連哥哥那點心思都看不破，現在哥哥走了她還惺惺作態的不讓他安靜。
盛雲初只覺得自己沒用，她慢慢鬆開手，死死攥着拳頭，指甲嵌進掌心肉裏，整個人重重跪到地上。
她跌下的一瞬間，僕從淒厲的喊出聲:“公子一路走好”
“啊……”盛雲初張開嘴想大聲哭喊，但出口卻是低啞的嘶吼，傅周博一把將她抱住，盛雲初張開的嘴一口咬在他肩上，眼淚決堤似的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