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梔靜靜的目視着姑嫂二人離去,心裏又好氣又好笑。

    如今那家人愈發的過分,爲了銀子都開始明搶了。

    尚有些鬱悶,卻聽柳清波苦嘆了聲:

    “林縣令譽滿整個蘆堰港,家中怎就出了這麼些跳樑小醜。”

    楚南梔擡眼看了看他,見他一臉的意味深長,也不知這跳樑小醜包不包括自己在內。

    面前這三人除了里正是個粗鄙之人,其餘二位可都是曾經享譽大禾帝國的名儒,她心裏還是有些敬畏的。

    見他們在詢問林錦驍的病情,楚南梔趕緊去客堂裏先收拾了一下,備了涼茶,然後出來對幾人說道:“里正和二老到裏面坐吧。”

    李策聞言也立刻扶着林錦驍進屋去。

    四個小傢伙這時都一股腦的去圍着聶懷安,滿懷期待的喚道:“聶爺爺,我們要喫糖。”

    聶懷安笑意斐然,拉着一羣小傢伙和藹可親的笑道:“聶爺爺哪會忘了你們,不過聶爺爺今天給小寶貝們帶的可是縣城裏最有名的紅豆糕。”

    說着從懷中掏出一大包糕點遞到大寶手上:“拿去分給弟弟妹妹們喫。”

    四個小傢伙平日裏哪能喫到這麼名貴的糕點,歡喜的捧着糕點簇擁着聶懷安就進了屋子。

    等着所有人都去了客堂,楚南梔卻見常延珏拄着柺杖,威嚴赫赫的立在院門口不肯挪步。

    自打入院,她就發覺這老頭一直板着一張臉,和他這學生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她記得這位常老頗有來頭,曾官居太子太傅,後來因爲些緣故辭官歸隱鄉間,十餘年間就收了林錦驍一位關門弟子,而且還分文不取。

    當初這老頭本有意將自己的堂侄女許配給林錦驍,沒曾想被柳芸攪和了。

    再加之原主聲譽不好,這位常老對原主頗有看法,覺得原主影響了林錦驍的前程。

    所以從林錦驍成親以來,他今日還是第一次登門造訪。

    見他不肯入屋,楚南梔又擡頭看了眼天空,正是烈日炎炎的,她自己站在太陽底下都能感受到大自然的不懷好意,衣服裏都已經開始滲出汗漬了。

    這年頭講究衣不露體,女人更遭罪,到了夏天,即便再透風的衣料穿在身上也像是裹了層棉被。

    她望了眼一邊搭了涼棚的石桌,笑着說道:“人上了年紀都喜歡曬曬太陽,不過這太陽實在毒辣了些,常老要是不入屋也請去那邊歇息吧。”

    誰知老頭面如冰山,對她的話置若罔聞。

    就在這時,聶懷安也吭哧吭哧的走了出來。

    聶懷安沒好氣的瞥了眼楚南梔,提着柺杖莫名其妙的開始從常延珏身邊比劃,像是在量距離。

    離到大概半米遠的位置,這老頭也學着常延珏的模樣將柺杖一拄,威嚴正經的立在那裏,兩尊大佛瞬時堵住了整個院門。

    這兩老頭,實在稀奇古怪得很。

    楚南梔苦嘆了口氣,不明所以的看了眼火辣辣的太陽,只好先躲到了陰涼處。

    過了片刻,林錦驍見外面沒有動靜,擔心二老會有閃失,便拄着柺杖出來相請:“外面天熱,兩位老師還是到裏面歇息吧。”

    二老無動於衷,一個咬着牙,一個撇着嘴,額間都開始冒出豆大的汗珠。

    楚南梔無奈的抿了抿脣,笑着說道:“天的確太熱了,二老喜歡在院裏賞景也不能這般口乾舌燥的乾站着,請二老稍等,民婦去爲二老沏杯熱茶來暖暖身子。”

    聶懷安一聽,馬上沒了矜持,頷首撫須:“你可別坑老朽,老朽不上你的當,老朽和他不是一路人。”

    “稅銀案果真是你破獲的?”

    聶老剛說完,就聽到一聲老沉的嗓音從常延珏口中傳出。

    “大家都這麼說。”

    楚南梔立即答道。

    心裏開始暗喜,看來還是這話奏效,這老頭終究是繃不住了。

    否則這兩位大儒要真是這樣耗下去,耗出點毛病自己可擔待不起。

    而聽了她的回答,常延珏嘴角不覺流露出一抹酸澀之意。

    自打稅銀丟失,他就一直在研究這樁案子,卻未尋出半點蛛絲馬跡,最後只得認同了那幫俗人的觀點,相信是東桑人妖法所爲,眼睜睜看着愛徒赴死。

    沒曾想讓一個婦人輕而易舉的破了案,實在枉負了平生閱歷。

    要說水銀丹砂,以前在宮中他也時常見到,卻從未想過和黃金在一起能碰撞出什麼火花,可昨日在家中反覆試驗後又不得不接受這樣的事實。

    慢悠悠的走到涼棚裏的石桌邊上緩緩坐下身來,他雙手握着柺杖神思了會,又將視線深深的移到楚南梔身上:

    “沒想到楚娘子竟是深藏不露,能通此學問。”

    “常老謬讚了。”

    楚南梔裝出一副愚笨的樣子答道:“民婦不過是瞎貓碰上死耗子,誤打誤撞罷了。”

    這樣一番謙遜的話讓常延珏聽着心裏舒坦了許多,陰沉的面色漸漸舒展開來。

    他又看了看屋門前拄拐的林錦驍,笑道:“大郎如今無恙,老朽也放心了,好好養着身子。”

    說罷,起身同聶懷安拱了拱手:“聶老保重,老朽先行告辭。”

    聶懷安卻一把將他拽住:“我們兩個老東西也有不少時日未見了,我知道你要來,特意帶了好酒,如今大郎劫後重生,難得的喜事,你該留下來陪我與他慶賀慶賀。”

    說着就吩咐李策從裏間取了酒出來。

    只是,望着那兩瓶珍藏的老酒,他忽的皺起了眉頭:“就是來的倉促,沒備點好菜,不過倒也不打緊,三郎你即刻駕了老朽馬車去買幾樣好菜過來。”

    隨後從腰間掏出二兩紋銀遞到李策手上,李策剛要出門就見四寶林瑞嘉興致匆匆的跑了過來,拉住聶懷安指着楚南梔搖頭晃腦的道:

    “聶爺爺,您何必這樣麻煩李叔叔,她做的菜就很好喫的,您讓她做給您和常爺爺喫就好的呀。”

    昨日吃了壞女人做的菜,四寶一直嘴饞的緊,剛剛偷偷發現屋子裏又買了肉,她不敢像大寶那樣明目張膽的和壞女人提,這時正好藉着兩位老人滿足自己的願望。

    聶懷安難以置信的瞟了眼楚南梔:“她還會做菜呀?”

    “是呀,四寶不騙聶爺爺,不信你可以問我阿爹,昨天姥姥和我小姨娘都誇她菜做得好呢。”

    小四寶生怕聶懷安不信,苦口婆心的解釋道。

    這時其他三個小傢伙也圍了上來,齊聲說道:“聶爺爺,四寶真的沒騙您。”

    聶懷安有些爲難的將目光看向林錦驍。

    因綵鳳鄉的鄉館離安鄰村很近,這幾年他偶爾會來這邊探望林錦驍和幾個孩子,可從未敢想過在這個家中喫一頓飯。

    若不是今日有事商議,他哪敢強留常老在此。

    林錦驍這次倒沒反駁四個小傢伙,看楚南梔的眼神也沒有了以往的那般厭惡,對着兩位大儒畢恭畢敬的說道:“這拙婦炒的菜口感確實新穎,二老不妨留下一嘗。”

    “炒菜?”

    二老一臉訝異:“這個詞倒是第一次聽說。”

    但都知道學生這惡婆娘是個好喫懶做的主,哪裏燒得出什麼好菜,投到她身上的目光仍是充滿了質疑。

    楚南梔對這幾日受到的冷嘲熱潮早已習慣,也是時候讓這兩老傢伙改變改變對自己的看法了。

    她很謙卑的與二老說道:

    “二老都是見過世面的大儒,民婦不過一介鄉野村婦,比不得那些名師御廚,也就能燒兩個上不得檯面的囫圇菜填飽肚子,若是二老不棄,就留在家中喫午飯吧。”

    不論她究竟是否做得出什麼好飯菜,這一番接觸下來,二老對她的印象都改變了許多,盛情難卻,兩人觀望着只好應允下來留在家中喫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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