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說兩位大儒要留在家中喫飯,李策又興奮又擔心,連聲與楚南梔說道:

    “嫂子,我去家裏抱一隻雞過來殺了給二老燉點湯,順便讓內人過來替你打打下手。”

    楚南梔知道他是擔心自己應付不過來,而先前也不知道二老會來,所以買的肉和菜都不多,沒有重頭菜,招待二老確實寒磣了些,便從腰間陶了半兩銀子給他:

    “已是飯點了,弟妹和侄子怕是也沒喫飯,你叫上家裏人一起過來喫飯吧,這銀子你交給弟妹,就當是買雞的錢了。”

    “嫂子這是拿我當外人了,一隻雞而已,你還拿這麼多銀子給我,錦驍兄往常也沒少幫我們家。”

    李策將銀子推了回去,壓低聲音與她小聲說道:“我聽里正說,聶老過來是有事和錦驍兄商議,就不讓孩子過來添亂了,家裏有他們祖母照料着呢。”

    “那銀子你拿着,不許和我再推辭。”

    楚南梔把銀子強塞進他手裏。

    李策轉身又將銀子放到了菜板上,匆匆的奔出門去。

    楚南梔無奈的搖了搖頭,只好將銀子重新放回了腰間。

    她把買回來的肉和菜全部放到菜板上審視了一遍,五斤豬肉本是想着拿回來醃製一下先喫上幾日。

    既然李策不肯拿銀子,她便切下一半留着等會叫他媳婦帶回去。

    餘下的,她準備就着買來的幾樣蔬菜做幾道炒菜。

    取來盆水,將黃瓜、茄子、青椒和西紅柿放進盆裏清洗,待得洗到一半,廚屋的門口突然探進來一顆小腦袋,正咕嚕嚕的注視着她。

    楚南梔擡眼望去,卻見四寶林瑞嘉躲在門外偷看。

    兩人目光撞到一起時,四寶嚇得趕緊躲了回去。

    可不多時,四寶又悄悄的將頭探了進來。

    這次,她沒有退縮,鼓足勇氣問道:“我......我可以進來幫你嗎?”

    楚南梔瞧她這可憐巴巴的模樣,簡直哭笑不得:“天太熱,你去和哥哥姐姐一起喫聶爺爺買的紅豆糕,我一個人忙得過來。”

    “我不怕熱,我不要喫紅豆糕了。”

    她想留着肚子等會喫壞女人做的菜。

    楚南梔看着她滿含期待的目光,會心的笑了笑:“那你來吧。”

    四寶聞言,立刻笑盈盈的走了進來,也不怕她了。

    楚南梔見她伸出稚嫩的小手一會兒在水裏摸摸黃瓜,一會兒又敲敲茄子。

    不經意間,她看到四寶露出的手臂上還有幾道鮮紅的藤條印記。

    她心裏不由得一酸:這麼稚嫩的小手,原主倒也真是狠得下心來。

    她默默的嘆息了聲,凝視着四寶手上的藤條印問道:“還疼嗎?”

    四寶也看到了自己手臂上的傷,驚慌失措的將衣袖往下拉了拉,連忙搖頭道:“不......不疼了,一點也不疼。”

    楚南梔知道她是不敢說實話,溫聲叮囑道:“不要讓水濺到傷口上了,等喫完飯我給你塗點藥。”

    四寶“嗯”了聲,默默的低下頭去,沒敢再答話。

    她心裏突然有了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壞女人這是怎麼了?

    楚南梔也沒再管四寶,自顧自的忙着手裏的活。

    等着她將洗好的菜拿回菜板上時,卻聽身後忽然響起了嗚嗚的哭聲: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楚南梔轉過身見四寶捂着臉哭得稀里嘩啦的,猶疑着看向地面,只見一根黃瓜被摔成了兩截。

    聽到聲音,聶懷安也領着其餘三個小傢伙湊了進來,一臉恐懼的注視着她。

    楚南梔面色平靜的將摔斷的黃瓜撿回洗菜的盆裏,過去對四寶安慰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看我把它再洗洗待會切成片一樣可以喫的。”

    四寶聽她沒有責備自己,這纔敢擡起頭來,仍是心有餘悸的問道:“你......你不打我嗎?”

    “不打,以後我都不會打你了。”

    楚南梔笑道:“但你要答應我以後做個乖孩子。”

    四寶模棱兩可的點了點頭。

    她不知道乖孩子究竟是個什麼樣,但壞女人今日的舉動實在反常。

    或許是聶爺爺和常爺爺在,壞女人不敢打自己。

    四寶這樣想着。

    楚南梔同她揮了揮手:“去吧,去和聶爺爺他們一起玩。”

    四寶聽罷,慶幸的趕緊跑到聶懷安身邊,這才真正有了安全感。

    可幾個小傢伙連同聶懷安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往常,這女人在自己面前可是連掩飾都懶得掩飾的,即便是自己護着,她要打罵孩子也全憑她自己的喜好。

    怎生今日竟懂得了識時務?

    難道常老頭果真比自己有排面?

    想到這裏,聶懷安轉過頭去,朝着客堂裏側坐着的常延珏憤憤的瞪了一眼,一臉的不服氣。

    楚南梔瞧着聶老怪怪的,但具體哪裏奇怪她也說不上來。

    反正就是兩個古怪的老頭。

    她記起聶懷安也是個十分了不起的人物,年輕時曾是大禾帝國唯一出使過南北六國,憑藉三寸不爛之舌讓各國君臣聞之色變的使臣。

    沒曾想如今竟甘心龜縮鄉里做一位名不見經傳的鄉嗇夫。

    她實在搞不懂。

    或許是古來聖賢皆怪癖的緣故吧。

    沒多久,李策領着他媳婦周氏回來,夫妻二人合力殺好了雞,楚南梔忙着炒菜,周氏則負責燉雞湯。

    周氏是個本分的鄉下人,以前鮮少踏入這個家,更不敢與原主說話,方纔聽說楚南梔沒打罵孩子,還在客堂裏隱約聽到了些關於二老誇讚她的話,忽然少了些警惕之心。

    而且一個婦道人家竟然在縣衙裏破了樁大家都解不開的案子,給女人爭了光,她心裏其實有點崇拜這婦人。

    她看了眼楚南梔鍋裏翻炒着的菜,試探着大膽的與她搭訕道:“嫂......嫂子,菜......菜還可以這樣做的嗎?”

    “嗯。”

    楚南梔抿着嘴笑了笑:“我覺得可以,待會喫飯時你好好嚐嚐,看看和你平日裏喫的有什麼不一樣。”

    周氏猶疑了下,支支吾吾道:“改日吧,我怕嫂子忙活不過來,所以過來搭把手,家裏的飯已煮的差不多了,孩子們都等着呢。”

    楚南梔猜到是李策已經提前叮囑過她了,也不再強留。

    待得燉好了雞湯,李策果然進來要領周氏回去。

    楚南梔取來支碗,將炒好的菜每樣裝了些進去,交給周氏:“也不知道我做的菜合不合你們的胃口,你們既然不肯留下來喫飯,那就拿回去喫喫看。”

    說罷,又將切下來的那塊豬肉遞給李策,繼續道:“你不肯拿嫂子的銀子,這些豬肉你拿着,回去做給孩子們補補身子。”

    李策卻不肯接。

    “那我明日只好再去買只雞還你。”

    楚南梔威脅了句,他纔將豬肉接到手裏,出去與衆人告了別,回去的路上夫妻二人一直嘀咕不停,都一致覺得這位林家嫂子像是變了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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