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安村村南離着村北的楚家有着半柱香的路程,因緊挨着南華山的緣故,所以不僅有官道相通,而且連村裏的小道都比別處修得要寬敞些,是全村最爲繁華之地。

    馬車離開楚家緩緩馳騁了一小段路,等着上了官道,馬伕便放開手腳策馬揚鞭,立時加快了速度,到了村南的早市正是晨間最爲熱鬧之時。

    楚南梔領着二寶、四寶連同馬伕及兩名衙役尋了處人多的早攤鋪子,爲每人叫了碗餛飩,再點了五籠小籠包,準備安下心來先喫早飯。

    一旁用食的食客們本是毫無顧忌的在閒談暢聊,可見着官差的身影過來,立刻壓低了聲音。

    但隔着這麼近的距離,楚南梔還是能聽清楚他們彼此間談話的內容:

    “沈家家主這次喪事辦得可真是不太體面呀,也就三五日時間就草草將人下葬了,我聽說昨日沈家族人聞訊趕來,就碰上了發喪的日子,爲此還同韓娘子和二房那一家子人大吵了一架。”

    “哎,這也不能怪韓娘子,她好心嬌養個小妾在府上,誰知是個白眼狼,老沈突然被這麼害死,她心中怕是也不好受,如今就快到了三伏天,若不早些安葬,總不能等着屍體發臭。”

    “倒也是,好在那對姦夫贏婦已經伏了法,老沈也能入土爲安了。”

    “可我怎麼聽到些風聲,說縣裏面對這樁案子有了新的線索,要重審此案.......”

    那人話未說完,一桌子人目光竊竊的往這邊瞥了過來。

    之後一個個鴉雀無聲,趕緊結了銀錢匆匆走人。

    “嫂子,你說我們今天去沈家能查獲到什麼新線索嗎?”

    說話的衙役名叫李三木,是楚南梔剛記下的名字。

    這人從一見面就親熱的管她叫嫂子,嘴甜得緊。

    而另一位衙役喚作關二白,似乎對這趟沒有油水的苦差事並不滿意,所以自打報了名號之後一路悶沉沉的就沒再講過話。

    楚南梔看了眼喫着餛飩的幾人,沒頭緒的嘆了聲氣:“去了就知道了。”

    如今她對金銀花中摻雜的那味不知名的毒藥還有些困惑,再加上南華觀的介入,一時間完全阻止了她所有的推想。

    她先前對韓氏有過許多的好奇,但仔細一想,這人即便對一家人不滿,處心積慮的應該也是毒害那小妾,甚至是幼子沈雲清,無論如何都不至於是自己的夫君。

    而且,她昨日反覆查驗過半袋花茶,帶毒的毒茶葉並不多,零零散散的藏在茶袋裏,完全是隨機性的,有那麼丁點誰倒黴誰才能喝到的意思。

    但如果是西門道人或者是南華觀裏的人所爲,他們又圖什麼呢?

    難道與沈楊氏母子有仇怨?

    這讓楚南梔很費解。

    目前,首先得弄清楚金銀花茶裏面的毒茶葉出自何處,又是如何放進茶葉口袋裏的。

    可一想到如何進南華觀,她整個頭都大了。

    身邊這些人沒有一個是有資質的道民,即便是爲了查案,拿了縣衙的文書也並不一定進得去皇家宮觀。

    胡茂錫連一個趙太公都懼怕得要死,斷然不會因爲兩條輕賤的人命去和皇威相抗。

    正當她思緒萬千之時,二寶、四寶的聲音同時傳了進來:“阿孃,我們都喫完了。”

    楚南梔回過神來,見幾人都怔怔的望着自己,正等着她做吩咐。

    她也顧不得再去喫幾口餛飩,同馬伕和衙役示意道:“走吧。”

    回了馬車,二寶林瑞希看她愁眉不展的,突然想到了些事情:

    “阿孃,昨天縣令爺爺說那些有毒的花茶是楊娘子和韓娘子一起去南華觀採摘的,那楊娘子的茶葉可以毒死大老鼠,韓娘子採的茶葉是不是也能毒死大老鼠?”

    “糟糕。”

    經二寶一提醒,楚南梔這才反應過來:如果韓娘子採的茶葉也被人做了手腳,若再出些什麼意外,可又是人命關天的事情。

    昨日一直考慮着此事是否與韓娘子存有關聯,完全疏忽了這一點,倘若此事與韓娘子無關,而自己明明知情卻沒有阻止,那罪過可就大了。

    她趕緊同馬伕吩咐道:“我們快些趕到沈家。”

    馬伕聽她語氣這般焦急,也顧不得道上的行人,大聲吆喝着斥退路人縱馬疾馳起來。

    緊趕慢趕的,沒一會兒功夫就到了沈家門前。

    雖是昨日纔出喪,可沈家府上已是異常的安靜,除了門頭上還掛着的白幡,竟看不到半個人影。

    果然是清心寡慾的修行之人。

    李三木拿了官府的公文前去叫門,楚南梔則領着其餘人等在門庭不遠處。

    忽然,一陣隱隱約約的叫罵聲不知從哪兒傳了過來,楚南梔和幾人聽得都是一驚。

    二寶林瑞希好奇的搶先朝着那聲音傳來之處尋了過去。

    楚南梔見狀,也趕緊拉着四寶去追二寶。

    轉過街角,進入一道幽靜的深巷之中,再走了幾步路,眼見着就要抓住二寶,可這小傢伙聽着聲音愈發的近了些,直接邁着小碎步往那處興奮的跑了起來。

    等着趕上二寶,見她正呆呆的望着打開的一道小門裏面出神。

    “你這小賤種,你小娘害死了我大伯父,你以爲大伯母還會袒護你?這個家往後勞資說了纔算,你小娘做了這等沒臉沒皮的事,勞資沒將你趕出去已算仁慈,你竟然還偷偷揹着勞資給你小娘身邊的賤丫頭塞銀子,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吧。”

    楚南梔聽着這難聽卻又稚嫩的罵聲,也跟着向門裏望了進去。

    只見門中的小院裏,一位大約十三、四歲模樣的少年正氣焰囂張的在責罵坐在地上的稚子和一名哭哭啼啼的丫頭。

    想着方纔聽到的內容,再看看坐在地上那張清冷而又沒有表情的面孔,心裏便大概猜測出稚子就是大房唯一的子嗣沈雲清了。

    那小侍女緊緊護在沈雲青跟前,啼哭着拼命解釋道:“我家小娘沒有害過家主,別人不信奴婢心裏卻是清楚得很,這銀子也是我家小郎君怕奴婢回家途中餓着,可憐奴婢纔給的一兩傍身錢,奴婢不要就是了,二郎,求你不要再爲難我家小郎君。”

    被喚作二郎的少年一把搶過侍女手中的銀子就惡狠狠的開始朝着主僕二人身上一頓猛踹,嘴裏還氣憤難平的罵道:

    “勞資就說這小賤種有事沒事就愛向大伯母索要銀子,這小小年紀哪裏需要花銷什麼銀子,原來都是叫你們主僕二人給私吞了。”

    小侍女被踹得口吐鮮血,卻一直緊緊護在沈雲清身前,據理力爭道:

    “什麼索要銀子,那是主母賞給我家小郎君的,主母說了只要小郎君乖乖聽話,好好讀書認字就給他銀子,再說二郎你是二房的人,憑什麼管我們大房的事,家主身前都說過不許你們插手大房的家事。”

    “嘿,你個不要臉的死嘴皮子,連老子都敢頂撞,大伯父已經過世,以後老子纔是大房的主人,你懂個屁呀。”

    沈家二郎說着,又要一腳朝着主僕二人猛踹上去。

    “你不許打人,你憑什麼打人,我阿爹說了,隨便打人的都是壞人。”

    二寶林瑞希氣不過,也不得楚南梔允許,直接氣匆匆地就跑了過去。

    這小傢伙也不知哪來那麼大的力氣,竟然一把將沈家二郎推到了地上,隨後勇敢的攔在了沈雲清主僕二人身前。

    沈家二郎怒氣衝衝的爬起身來,目光猙獰的瞪向二寶。

    僅是身量上的懸殊,二寶就已差了一大截,可此時小傢伙卻無半點懼色,擡着小眼珠和他直勾勾的怒目相對。

    “哪裏來的小野種,敢管勞資家的事。”

    沈家二郎氣憤的說着就要去推二寶。

    楚南梔拉着四寶立時迎了上去,衝着院子裏大喊道:“誰家的孩子這麼沒教養,髒口勞資閉口孃的,沒人管教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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