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錦驍不動聲色的咬了咬牙,又接着說道:“你若念着母子情意,就不會爲了五百兩銀子將我強賣給楚家,更不會在我落難之時一而再再而三的來家中趕盡殺絕,我們的母子情意早在你將我趕出家門那一刻就已經了結了。”

    “大郎,切莫說這些氣話。”

    林淵眉頭緊鎖着,在一旁假意好心勸道:“你母親畢竟是......”

    “三叔公,方纔族叔和鄉鄰們的話你可還記着?”

    林錦驍打斷他的話,目光深邃的平視向屋外:“我敬你是長輩,很多事情我不與你計較,公道自在人心,我林錦驍如今腿是瘸了,可心卻不瘸,今日我既決意請族叔和各位叔公過來,便是希望你們來做個見證,若你還存有偏私袒護之心,那也別怪我不認你這個長輩。”

    聽着這番話,林淵神情愈發的惆悵,半眯着眼一時間竟也不知還能再說些什麼。

    而陳氏見來軟的不成,也只好硬着頭皮講起了大道理:

    “好,你既然不認我們的母子情意,可錦鴻、錦芸都是你的親兄妹,這總不假吧,你忍心將你弟弟送入大獄,難道還能這般狠心看着她們姑嫂整日餓肚子,我不過是拿了點米麪和一個破罐子,百十文錢的事即便是告到官府也頂多是罰一月勞役,而你揹負的卻是不孝不義的罵名,你如此這般值得嗎?”

    “說得輕巧。”

    柳芸眼中慍色頓顯,罵罵咧咧的憤然起身,從楚南梔手中拿過青花陶瓷鹽罐小心翼翼的託在手裏,與陳氏怒目相視。

    楚南梔早已料定陳氏會來這麼一出,這時候也不再攔着柳芸,憑她淋漓盡致的發泄起心中的不滿來:“陳老婆子,你給老孃睜大眼看看,別說我女兒那幾件首飾,就憑着這個鹽罐已足以將你流放三千里,喫三年的勞役。”

    說罷,她徑直走到林亭臻身前,氣鼓鼓的說道:“林族長,你祖上有人做過咱們縣裏的工官長,督辦陶瓷、玉器製造多年,憑你家祖傳的慧眼,應該不難辨認出這件瓷器的分量吧。”

    林亭臻沉吟着接過她手中的瓷器,捧在手中斟酌着細細打量了起來。

    這個年代的瓷器雖沒有落款,可若是出自名家巨匠的手筆都有各自拿手的本領,識貨的人能從器物的製法、紋飾上辨別出出自何人之手。

    林亭臻靜眼觀看了一會,只見此罐做工精美,線條紋路清晰,坯泥捏煉全然沒有半點粗糙和瑕疵,如此細膩精巧的手法,一看就不像是尋常工匠能做得出來的。

    再定眼細看一番,卻發現是件罕見的青花陶瓷,他立刻面露欣喜,頷首感嘆道:“這不是件凡品呀。”

    衆人聽得都是一怔。

    林亭臻繼續反覆的由內而外仔細查驗之後,微微擰眉細說道:

    “此罐器形飽滿,線條流暢,上面還雕刻着鳳鳥紋圖,放眼整個大禾帝國能燒製出如此精妙青花陶瓷的巨匠本就寥寥可數,而這栩栩如生又極賦美感的鳳鳥紋圖恐怕也只有本縣上一任工官長,如今已升調入皇城的將作少府蔣老先生纔有此手筆吧。”

    “不錯,正是如此。”

    柳芸望向陳氏,語氣鏗鏘有力的答道:“此乃我女兒當初出嫁前花了百兩紋銀特意拜託老先生燒製,給她做壓箱底的嫁妝用的。”

    “嘖嘖嘖。”

    林亭臻確認是蔣文禮的傑作,頓時肅然起敬,握着瓷器開始愛不釋手的來回輕輕撫摸:“我聽說蔣老先生早已不做瓷器了,此物如今恐怕少說也得值個五六百兩銀子呀,要是等到老先生百年之後此物價值更是不可估量。”

    陳氏聽罷,當即癱軟在地,心裏又悔又恨,她哪裏想到這東西能值這麼多銀子,早知如此方纔就該將此物藏好纔是,卻淨顧着和楚家小贅婿爭吵隱瞞幾件首飾去了。

    五六百兩銀子可夠一家人揮霍很長一段時間了呀。

    她擡眉不滿的注視着柳芸,義憤難平的罵道:“柳婆子,你當初給的嫁妝單子可並未提及過此物如此昂貴。”

    “哼,這是我爲我女兒準備的嫁妝,何須樣樣報與你知曉。”

    柳芸傲嬌的從林亭臻手中搶回鹽罐交到楚南梔手上,意有所指的叮囑道:“大郎,大梔,你們族叔的話可聽清楚了,以後好好保管着這件嫁妝,可別再讓人順走了。”

    “是,母親,女兒記住了。”

    楚南梔接過鹽罐,握在手上悠然愜意的觀瞻了會,氣定神閒的目視着陳氏母女,含笑說道:

    “我呢並不似你們這等心狠,不願趕盡殺絕,林大郎他要的不過是與你們母子撇清關係,而我只想要回我自己的東西,今日裏正和族老們都在,陳氏,你若老老實實的交回我的首飾我可以考慮放你一條生路,如若不然,三千里流放之路你不死也得脫層皮。”

    陳氏母女聽得心驚膽寒,別說是三年勞逸,正如這賤人所說,僅是那三千里流放的旅途就已經夠折磨死人了。

    可要是被逐出家族,往後村子裏還有誰會待見她們,恐怕人人見着她們都能踩上一腳。

    陳氏不甘心的咬緊嘴脣,彷徨無措間,林錦芸卻已嚇得面色慘白的趕緊招認道:“大哥,嫂子,你們別爲難我母親,嫂子你的首飾確實是母親拿的,我這便還你就是,只求你們放我們一條生路。”

    說完她也顧不得什麼體面了,衆目睽睽之下將手伸進肚兜裏掏出一枚精緻的鑲玉銀簪顫顫巍巍的交到了楚南梔手裏。

    秦香蓮見狀,也抽泣着背過身去從肚兜中取出一對雕着花紋的銀鐲子,三叔公林淵當場氣得老臉一沉,真沒想到母女幾人已經下作到了如此地步,全然閃瞎了自己這對狗眼,一時間氣血上涌猛烈翻滾着,額間已是青筋暴露。

    他將族譜狠狠的拍在桌面上,朝着陳氏母女瞪眼大喝道:“真是賤到了骨子裏,家裏近十畝良田你就算不種拿去賣掉也不至於淪落到如此境地,還哪來的臉面跑到你姑母跟前訴苦,氣煞我也,真是氣煞我也。”

    隨即起身深深的望向楚南梔,低聲呢喃道:“南梔丫頭,你......你......”

    這死丫頭,真是太賊了。

    也不好說出口,無奈的嘆了口氣,只得領着家中子嗣毅然決然的離去。

    “姑父。”

    陳氏絕望的朝着外面喊了一聲,之後垂頭喪氣的癱在地上,整個人都沒了精氣神。

    林亭臻和剩下的林家族人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徒,得虧是提前支走了鄉鄰們,否則今日這張老臉真是沒地擱了。

    連連唉聲嘆氣了數聲,他叫人取來筆墨恨恨的在族譜上劃去陳氏母子幾人的名諱,當着柳清波的面痛斥道:“柳兄,自今日起,除大郎一家老小,陳氏母子幾人已不是我林氏族人,往後禍福榮辱皆與我林氏一族無關,是死是活悉聽尊便。”

    他話音剛落,柳清波渾身如被清泉洗禮過,頓覺神清氣爽,怒瞪着母女幾人,大聲道:“陳氏,你們都聽清楚了,往後我要是在村裏再聽到關於你們一家爲非作歹的惡事,也別怪我翻臉無情,定是要將你一家徹底的趕出村子去。”

    “里正大人,你不能如此待我們,求你看在死去亭書的面子上......”

    不等她說完,柳清波憤怒的將她打斷:“你休要再和我提林縣令,整個村子的父老鄉親都念着林縣令的情面,你可曾給過他半點情面,方纔你族中族長把話說的明明白白,你如今與林家再無半點干係,還不快滾。”

    林錦芸和秦香蓮害怕楚南梔再追究行竊之事,瑟瑟發抖的連忙拉着一臉不甘心的陳氏倉皇失措的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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