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們慌亂逃竄,粗布蒙面的壯漢與不斷涌出的黑色便衣們膠着的拼殺在一起,正勢均力敵。

    譚邈瞧着這混亂的場景,在刀光劍影中察覺到了關二白的身影,再定睛細看這羣便衣,不正是蘆堰港那羣衙役嘛。

    他不由得在心裏暗暗叫苦,連忙下馬去追趕林錦驍,裝得又委屈又驚喜的喊道:“林大人可將卑職瞞得好苦呀,卑職提心吊膽了這一路,沒想到林大人早有安排。”

    林錦驍也不理會譚邈,徑直走向入城的馬車。

    聽到這邊的打鬥聲,楚南梔立刻跳下馬車,瞧着迎面而來的那道颯爽英姿,心裏卻變得氣鼓鼓的:這小白臉簡直是越來越不像話了,連柺杖都給扔了。

    正憤懣的怒視過去,林錦驍已到了跟前。

    他漫不經心的收起天子劍,不動聲色的就將那雙纖細的手指捏到了掌中,滿臉溫柔氣:“回來了就好。”

    楚南梔驀的將手抽出,有些不滿道:“你怎麼又跑出來了?”

    林錦驍看了看她身後僅剩的幾名差役,還押解着犯人,沒再多言,強勢的重新抓住她的手,眼神直勾勾的視向跟來的譚邈,厲聲道:“譚主簿,再不出手可就沒機會了。”

    “譚主簿?”

    楚南梔一臉訝異的看向他:“你懷疑的也是他?”

    這傢伙是如何找出線索的?

    林錦驍緊了緊她的手,也沒工夫理睬她的質問,繼續面向譚邈。

    譚邈一頭霧水的望着夫婦二人:“林大人,卑職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何必再演戲。”

    林錦驍肅着臉,直截了當的道:“幾位縣丞之死暫且不論,我這兩日在查閱歷年年表時發現,前年從桑海來的一隊東桑人商隊自打入城之後就銷聲匿跡了,而你又恰巧在前年從城南、城北相繼購置了兩片近五百畝的肥沃田地,歸在了陳五名下,去年又在城南最繁華的長仁坊買了棟三進三出的大院。”

    “這能說明什麼。”

    譚邈氣定神閒的解釋道:“卑職爲官二十餘年,置辦點田宅也沒什麼吧。”

    “你不過一介九品主簿,每月區區七八兩俸銀,我也聽說你在衙中向來以廉潔自居,雖說你與縣尉齊欒沒少爲康銘沅斂財,可你從不收受他給的髒銀,我看過你的履歷家世,你自小家中清貧,年近三十歲才被舉孝廉入世,靠着康銘沅替你上下疏通,卻一直留任不得升遷。”

    話到此處,林錦驍目光銳利的加重了語氣,質問道:“譚主簿,請你告訴我,突然間數萬兩銀子的花銷你從何而來?”

    譚邈聽着他這番擲地有聲的話,心裏直犯嘀咕,沒想到這傢伙兩日來將他自己悶在後堂中,又將吏員們各自單獨監視審訊,竟然是在偷偷打探關於自己的事情,真是始料未及。

    自己也沒露出破綻啊。

    譚邈理了理思緒,氣定神閒道:“即便是卑職收了些東桑人的銀子,那又如何,如今各國邦交正常,東桑人禮敬我朝,就算真送些薄物給卑職也不爲過吧?”

    “俗話說無功不受祿,東桑人平白無故送你數萬兩紋銀你竟如此心安理得的收下,還敢與我談什麼不爲過,這些賊人既無通關文牒,又無符節路引,偷偷摸摸的潛入海康縣,何爲邦交正常?這兩年朝廷一直在祕密調查東桑人商隊的行跡,你卻有意隱瞞其行跡,又意欲何爲?”

    言及此處,林錦驍已目如寒光,銳利的鷹眼直勾勾的視向譚邈,更爲惱怒:“康銘沅如此貪得無厭都不敢收受東桑人的賄銀,這其中的厲害你也是飽讀聖賢書的人,難道就不清楚?”

    頓了頓,他又揚眉繼續道:“如若我所料不錯,你購置田地的銀錢只怕僅是東桑人惠贈的冰山一角吧?”

    “怎麼,林大人莫非想憑着自己的一番胡亂猜疑就想去抄卑職的家不成?”

    譚邈有恃無恐的冷笑了聲,漸漸反應過來他不惜以身犯險是想逼自己露出馬腳,讓自己承認與東桑人勾結。

    不容林錦驍作答,楚南梔掏出帶回的鹽袋朝他示意道:“今日譚主簿這個家恐怕是抄定了。”

    “哦,楚娘子也想懷疑在下?”

    譚邈斜倪了眼不遠處打鬥的場面,衙役們竟已漸漸佔據上方,這可不是件好事。

    他強作鎮定的慢悠悠看向楚南梔押解回來的陳四、海康言,滿是譏諷的笑道:“莫非楚娘子憑着這二人就想問在下的罪?”

    楚南梔冷靜的笑了笑,本是想借驗屍一事再試探譚邈,不曾想林錦驍竟然查獲了此人與東桑人的勾當,總算是明白了他親自出來的意圖。

    眼下她還不清楚陳五是否捉拿歸案,當務之急是要先幫着林錦驍坐實譚邈勾結東桑人的罪責。

    斟酌着湊到林錦驍耳根前,楚南梔輕聲問道:“陳五是否還未捉拿歸案?”

    “譚邈這人陰邪無比,他將所有惡事都栽贓到康銘沅頭上,不到最後時刻定然是不會亮出底牌。”

    林錦驍也輕聲回道:“如果我猜測沒錯,陳五必定是替他去請救兵了。”

    “嗯。”

    楚南梔微微頷首,現在譚邈該用的手段都用盡了,想來也該亮出底牌了。

    只見林錦驍威嚴赫赫的擋在她身前,朝着周圍大喊道:“各位從海上來的朋友,快快現身吧,錯此良機,待我整肅海防,罷免昏聵,你們想要再得手可就沒機會了。”

    衆人聞言,都靜靜的察視着各處,打鬥聲隨之停歇下來,空氣立時陷入凝滯。

    譚邈內心怦怦亂跳,整個心緒也陷入凌亂。

    他在猶豫要不要賭上這一把。

    好不容易將林錦驍引了出來,而蘆堰港的衙役們大多已分散出去,錯此良機的確再難以有機會。

    再則,他不清楚面前這婦人到底找到了些什麼證據,萬一牽扯上自己,那可真就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眼下唯有順勢除掉這兩人,再將一切罪名歸罪到康銘沅和他手底下這羣嘍囉身上纔有機會重新操盤海康縣。

    正咬牙切齒的左右爲難之時,楚南梔緩緩的從林錦驍身後走了出來。

    這種時候玩的不就是心理戰術。

    如若真如自己所料,朱嶽乃譚邈所害,他又嫁禍栽贓康銘沅和齊欒,爲的無非是上位,更好的獨攬海康縣大權,那想要引出背後的東桑人並不難。

    楚南梔目光堅定的視向遠方,大聲喊道:“我已掌握了譚邈謀害朝廷命官的鐵證,他現下已是罪責難逃,如今康銘沅下獄,縣尉齊欒身死,如若你們不主動出來認罪,待得今夜朝廷的兩千海防駐軍到來,別說是你們想有所圖謀,就算想要再回到海上也是一件極難之事。”

    聽到海防駐軍,林錦驍不由得輕蹙眉梢。

    微微思忖着,轉瞬間卻又恢復如常:自己這娘子腦回路真是讓人無法想象,朝廷的駐軍還和蔣學屹在路上,她竟敢拿出來唬人了。

    譚邈也是一臉詫異,沒想到海防駐軍來得如此之快,難怪林錦驍這般有恃無恐。

    也不得他默許,那紛亂的人羣中便有不少人卸去僞裝,從包裹中亮出東桑人特製的長刀氣勢咄咄逼人的撲了上來。

    一時間,屋檐後,酒肆、茶樓裏蠢蠢欲動的身影相繼曝露在衆人視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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