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尚未進殿,大殿內就響起了一陣猛烈的咳嗽聲,時急時緩的聲音聽着叫人甚是難受。

    見到尹恩慈一行人進來的身影,那殿中端坐着的男子踉踉蹌蹌的連忙起身正要彎身請安,尹恩慈着急的上前去阻攔道:“錦笙,你身子不好,就不必多禮了。”

    看着面前這張瘦削不堪的臉,蒼白的可怕,儼然沒有半點血色,楚南梔猜到便是那位病怏怏的皇帝,連忙福身行禮。

    入內的人,林錦笙都是見過的,瞧着老祖宗跟前這位身形嬌小的女子,他耳朵早已聽出繭子來,本以爲是位長得兇猛彪悍的女子,倒不曾想竟處處都透着江南女兒家的柔美之態。

    他捂着嘴輕咳了聲,慢調不吝的坐下身去,連忙招呼道:“都是自家人,弟妹無須多禮,快快平身入座吧。”

    “多謝陛下。”

    楚南梔跟着林錦紓這纔剛要坐到一旁的客座上去,便見一名內侍端着湯藥走了進來,那托盤裏一粒色澤鮮亮的藥丸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只聽那內侍稟道:“陛下,這是內務府剛剛取來的丹藥,延年益壽的,還請陛下立刻服用。”

    “延年益壽,咳咳。”

    林錦笙有些凹陷的瞳孔無力的眨閃了下,一臉苦意的搖了搖頭:“朕自打登基以來,你們便告訴朕這丹藥延年益壽。”

    話到這裏,又是忍不住的咳嗽起來。

    跟前的皇后忙拿了塊新的帕子過去幫他擦拭。

    林錦笙搶過帕子自己擦了擦嘴角,朝着那內侍緩緩擺手道:“罷了,罷了,先放下吧。”

    隔着一段距離,楚南梔瞧着皇帝那骨瘦如柴的樣子,再看向他身旁擺放着的那粒丹藥,大致猜測到該是長期服食這煉製的丹藥中毒所致。

    只不過古往今來的君王都有追求長生不老的嗜好,她也不好明着將此事說出來,以免觸犯大忌,只得委婉的言道:

    “陛下正是風華正茂的年歲,倒也無需急於求問仙道。”

    誰知她話音剛落,正要走出門去的內侍忽然轉過身來,跪下身稟道:

    “陛下龍體欠安,萬不可停服丹藥,此仙丹乃皇龍觀春華道長精心煉製數年才煉製出來的,春華道長昨日夜觀天象,算準今日正是陛下服用仙丹的絕佳日子,待得服下仙丹,陛下龍體必將好轉過來。”

    “噢,竟有此神效?”

    林錦笙再看向身旁的藥丸時,立刻精神了許多,有些心動的拿過丹藥細細打量了眼,忽然站起身來,激動的同身旁皇后示意道:“快替朕沐浴更衣,待朕焚香祈禱後即刻服食仙丹。”

    聽聞此話,那內侍眼中隨即閃過一抹得意的神色,朝着楚南梔陰邪的笑了笑。

    楚南梔察覺到這內侍定是有問題。

    她忽然間想到二十餘年前那樁未破的懸案,老青禾王慘死在祭天大典途中,至今尚未查獲真兇,很有可能與爭奪皇帝大位有關。

    可這皇宮裏的水太深,一不小心便會將自己的身家性命搭進去。

    眼下她能夠隱隱的感覺到背後藏着的巨大陰謀,卻還沒有十足的把握去找出幕後之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想辦法阻止皇帝繼續服用丹藥。

    眼看着林錦笙被衆人攙扶着就要去往內殿,楚南梔縱然起身,一臉肅穆的跪下身去,力諫道:

    “陛下,臣妹曾聽一位道長提及過這煉丹之事,仙丹乃至陰至陽之物,所以對於服食丹藥之人的體質尤爲講究,陛下乃真龍轉世,青春鼎盛、洪福齊天,實在不宜在此年歲過多的服食仙丹,水滿則溢月滿則虧呀。”

    連捧帶誇的一席話讓林錦笙聽得十分歡喜,他忽的停下腳步,回過身來,輕咳着問道:“弟妹也懂這煉丹之術?”

    “略知皮毛。”

    楚南梔心裏暗暗叫了聲苦:老孃哪裏懂什麼煉丹之術。

    可爲了讓皇帝打消繼續服用丹藥的念頭,她只得強作鎮定的開始胡謅起來:

    “這長生不老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除了靠服食仙丹以外,還需要靠着道行的修煉,講究的是天時地利人和,內外兼修,方能修成正果。”

    林錦笙聽她說得頭頭是道,立刻來了興趣,重新坐回寶座上,急着催促道:“弟妹你且細說,朕願聞其詳。”

    楚南梔用餘光打量了眼殿前那位滿目陰沉的內侍,笑着言道:“陛下乃上天之子,本非尋常凡人可比,不過是順應天意下凡歷劫的,一旦劫數圓滿,便能重新位列仙班。”

    “下凡歷劫?”

    衆人對“歷劫”一詞感到頗爲新穎,林錦笙再聯想着自己這坎坷的命運,頓時便覺得是那麼回事,連咳嗽都緩和了許多,又道:“弟妹覺得朕該如何歷劫方能修成正果?”

    “那便是臣妹方纔講到的天時地利人和。”

    楚南梔開始細說道:“這上天之子降世多爲普度衆生,唯有國運恆通,百姓安康,四海皆春,方爲大道,陛下該立即停服丹藥,修心養性,迎朝霞而起,待星辰而眠,清心寡慾,規整作息,忘憂思少嗔怒,如此待得天降祥瑞之時,陛下自能修成正果。”

    “天降祥瑞?”

    林錦笙隨即意識到這些年帝國各處頻繁出現的災害是上天在懲罰自己,所以纔在宮中齋戒,祈禱上蒼。

    緩緩站起身來,他緊捂着脣角,又開始徐徐咳嗽起來:“朕自登基以來,便心懷黎民,一心爲社稷擔憂,無奈心有餘而力不足,想我大禾帝國鼎盛之時,萬邦來朝,如今卻禍亂四起,皆是朕的罪過。”

    “陛下,你切不可心灰意冷呀。”

    那內侍誠惶誠恐的跪下身來,竭力央求道:“陛下不過是偶染小疾,春華道長這些年潛心煉丹,耗費數年心血終得此丹,一心爲的就是讓陛下重振雄風,陛下切不可辜負道長苦心,奴婢堅信陛下服用仙丹後定能龍體康健,奴婢懇請陛下用丹。”

    尹恩慈向來不喜皇帝過於崇信這些道觀裏的道長言辭,反倒是孫媳婦剛纔那番話,有理有據的深得自己的心。

    猶豫了片刻,她也有些不耐煩的朝內侍官揮了揮手:“平寧王妃所言在理,尋仙問道並不能急於求成,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橫豎良辰吉日也不在今日一日,你且去告知那春華道長,再讓他補上一卦,改日叫陛下再服食仙丹也不遲。”

    見老祖宗也出來反對,那內侍不敢再強求,只得悻悻的起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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