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還沒等青禾來叫,江凌月已經自己醒來了,大約是爲今日課業質量擔憂,夜裏總睡不安穩,這會眼下起了一層淡淡青色。

    青禾有些心疼:“六娘今日瞧着都憔悴了許多。”

    江凌月一邊穿着衣裳,一邊打着哈欠:“青禾記得給我備些濃茶,今日課上說什麼也不能再犯困了。”不然真要被罰了。

    青禾點頭應好。

    昨日青禾已經跟着柳葉熟悉了去學堂的路,今日江凌月直接跟着青禾去了學堂。

    她還以爲自己是來的早的,沒想到這會都快到齊了,更難得的是連周雪棠都提前到了。

    看到江凌月,周雪棠立馬朝她招手,示意她快點過去,滿臉寫着“我有大事告訴你。”

    江凌月忍不住笑了笑,剛走近,就被她拉住湊過來,“你知道昨日爲何顧先生先來給我們授課了,而不是皇子們嗎?”

    江凌月疑惑道:“昨日先生不是說過,皇子們人沒來齊,所以沒去。”

    周雪棠神祕莫測的一搖頭,悄聲道“之前父皇不是隻想大哥二哥跟着顧先生學,但是朝中大臣多有反對,所以纔有了所有皇子跟着學,這個折中的法子。”

    江凌月點點頭,這些昨日已經知曉。周雪棠接着說:“昨日不是有人沒到齊,是除了大哥跟二哥,其他人都沒來。”

    如今宮中有五位皇子,且年齡相差不大,除了大皇子和太子,其他三位既沒有像大皇子那樣得到皇上的偏愛,又沒有太子那樣顯赫的外家,這一對比起來,就更加黯然無光。

    “宮中誰人不知父皇的心思,三哥五哥七哥是故意不去的,”周雪棠壓低聲音說:“他們怕惹得父皇厭倦,所以想借病逃過顧先生的課。本以爲顧先生會將計就計,頂多他們幾個受些責備,可這樣一來就是朝中大臣們也無話可說了。可沒想到顧先生,嘖嘖”她說着還感嘆一番,語氣中帶着對顧淵的敬佩:“乾脆不上了,他放出話來,說既是定好給衆位皇子一道授課,但凡有一個不來,他就不會開始。”

    江凌月聽完對顧淵也是頗爲佩服,暗想,不愧是有神童之名的人,連皇子都得按他規矩來。

    周雪棠也慢慢感嘆道:“早就聽聞鹿林書院規矩森嚴,尤其是顧院長,是個最厭惡別人不按規矩行事的,顧先生不愧是顧院長一手帶大的,脾氣竟然也一樣。”

    說完她拉着江凌月坐好,“你看今日大家來的都很早呢,”接着又問道:“對了,你昨日課業寫了吧?”

    提到這個,江凌月就頭疼,她含糊地回答:“寫了寫了。”

    周雪棠這才放下心來。

    沒一會兒,顧淵便到了。

    他好像永遠都這樣不慌不忙的清冷模樣,似乎沒有什麼事能讓他換了神情。

    顧淵走到衆人前方的書案,擡頭掃視課室一圈,隨後開口道:“各位將昨日課業交上來吧。”

    他一發話,就有宮人上前走到衆位娘子面前,等着收走。

    江凌月咬咬牙,將紙對着一疊,交給了宮人。

    顧淵拿到衆人的課業後,便一一看了起來。大約是聽聞了昨日之事,今日大家對着顧淵都謹慎畏懼起來,這會一個個屏氣凝神,就怕顧淵挑出什麼不好來。

    這其中江凌月是最擔心的。她字醜就罷了,這份還是昨日匆忙趕出來的,可以說是不忍直視。

    顧淵表情沒什麼太大變化,只偶爾停頓片刻,微微皺皺眉頭,像是有些不滿意,但他未曾開口說什麼。可即使這樣小小的動作,也牽動着江凌月的心神。

    看快點吧,是殺是剮給個爽快。

    她剛擡起頭,就見顧淵拿着其中一份紙張,眉頭皺的都要緊在一起了。這樣大的反應,下面坐着的衆人都緊張了起來。

    江凌月心中暗暗有個預感,這份該是自己的了。

    果然,顧淵仔細打量了好一會手中的紙張後,徑直看向了江凌月,眼神中帶着凌厲的責備。

    “江娘子,昨日我可曾說過,課業要自己完成?”顧淵盯着江凌月說道。

    衆人從沒見過這樣嚴厲的顧淵,一時有些被震住了。江凌月何嘗不是,她又羞愧又無奈道:“先生,確是我自己完成的。”

    顧淵還以爲她還在負隅抵抗。想到往常看她機敏靈動,當日在驛站又說了那樣一句話,原以爲是個通透灑脫的小娘子。卻沒想到她將這份機敏用到了偷奸耍滑上,他心中失望極了。

    顧淵複雜地看了江凌月一眼,低沉的說道:“你的父親是探花郎,你的兄長在凌洲也早已才名遠播,雖不要求你超越他們,但你是江家人,希望你不要墜了他們的名聲。”

    這句話太重了,江凌月一時有些接受不了,楞在了原地,甚至忘了解釋。

    周雪棠眼看情況不妙,站起身來想要幫江凌月解釋。但還沒張口,就被顧淵打斷了。

    “九公主,在我的課上就要遵守我的規矩,若是不願,離開便是。”顧淵毫不留情道。

    周雪棠還準備要說什麼,卻被江凌月拉了拉衣袖,她起身向顧淵行了一禮,“先生教訓的是。”隨後拉着周雪棠坐下來了。

    顧淵沒看她,他早前也不知爲何對她總是抱着一些莫名的期待,他覺得這個小娘子也許是不同的。可有了期望,發現與想象中不同時,失望也就越大。

    顧淵在隨後的課堂中,再也沒有看過江凌月一眼。

    江凌月心中是難受的,若只是因爲顧淵冤枉了她,她還可以課後去解釋一番。最讓她難受的是顧淵的那句:你是江家人,不要墜了他們的名聲。她自己不怕被他人嘲笑,字寫不好本來也不算什麼大事。

    可若是因爲她,讓別人嘲笑江家,她受不了。自從她來到“這裏”,享受了太多原本不屬於自己的偏愛。江凌月從未跟人提起過,她覺得自己是幸運的,現世裏沒得到的親情,在這裏全部都有了。如今最讓自己在意的,就是江家人了。

    所以她才如此難受,她覺得不能再放縱自己了,至少不能讓人覺得她不知輕重,對待課業敷衍了事。更何況,還有九公主和皇后娘娘,是她們選了自己,更不能給她們抹黑了。

    江凌月在自責的情緒裏熬到了這堂課的結束。顧淵剛走,江凌月就想要跟上去,該說清楚的至少要解釋清楚。可她還沒走出課室,便聽見一聲鬨笑:“江娘子好歹也找個寫字好看點的來代寫呀,這字跡委實粗糙了些。”

    江凌月猛然轉過頭,便看見八公主正拿着她的課業跟身邊圍着的幾人談笑。

    八公主話音剛落,手中紙張便被周雪棠一把抽走,周雪棠惱怒道:“誰允許你隨意翻看別人的東西!”

    八公主收了笑,神情有些不服氣道:“能讓一向冷靜的顧先生都氣到了,我們只是有些好奇罷了,更何況她本就放在這裏,也不是我們拿的。”

    周雪棠眉毛一揚,嗆聲道:“放在這裏你就隨意翻看了?好不知禮!”

    八公主被懟的氣急:“看又怎麼了,寫的醜還不讓人說了?”

    原本在周雪棠出生之前,八公主是皇上最小的孩子,她受盡幺兒的寵愛,雖比不上四公主,但也是皇上頗爲喜歡的。可週雪棠出聲之後,最小便不是她了,不僅寵愛沒了,後來簡直更像是被無視了一樣,所以她本就對周雪棠有積怨,這會也不管不顧的爭吵起來。

    兩個都是公主,又不好真讓她們吵太狠,其他人只好在一旁勸着。

    江凌月走過來,拿起被丟在旁邊的紙張,慢慢整理好。

    旁人看到她過來,一時忘了反應,周圍慢慢安靜了下來,兩位公主覺察到氣氛不對,也停止了爭吵。周雪棠怕江凌月難過,連忙走到她旁邊,氣憤的說:“我們別理她。”

    江凌月輕輕拉開她,平靜的對八公主說:“八公主,這份課業是我自己寫的,”看到對面幾人驚訝的神情,她笑了笑,“誠然,我字跡不堪,但這確是我親手所寫。先生誤會我,我自會找他解釋。但您不經人同意就隨意翻閱的行爲,可真不是個好習慣。”

    八公主沒想到江凌月這麼坦率的承認了是自己所寫,要是她字寫成這樣,可不敢承認。但確是是她有錯在先,這會被江凌月指責,一時又有些羞愧。她嘴硬的哼了一聲,回到了自己座位。

    周雪棠感覺出江凌月低沉的情緒,想要安慰她,卻見江凌月故作輕鬆地笑道:“好了,不用安慰我,我會自己解決好的。”

    她說的是自己的情緒,周雪棠在剛開始認識她時就知道了,江凌月有任何不好的情緒,她都會自己想辦法解決,也許是自我開導,也許是通過什麼方式發泄,周雪棠很少見她跟他人傾訴,包括自己。

    江凌月見周雪棠回到自己位置後,她垂下眼睫,沉思起來,她想,自己的這個情況總要找個辦法改善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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