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身份玉牌之後,穆九歌就放開了手腳做事。她打着御獸門的旗號,去膳堂打包了不少喫食,還有白菜胡蘿蔔之類的蔬菜。然後她又去庫房取了些木板一類的材料,最終滿載而歸。

    回家之前,她還專門去樹林裏割了一些鮮嫩的青草,準備帶回去喂兔子。

    回家之後,她喂好了家裏的兩個崽子,便叮叮噹噹地在院子裏敲敲打打,準備給兔子做個窩。

    在她做事的時候,兔子就安安靜靜地蹲在旁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穆九歌,長長的耳朵微垂着,不時動一下。

    穆九歌看它乖巧,有時會在工作的間隙伸手擼一把,然後再繼續幹活。

    打好木架子之後,她在裏面鋪上了厚厚的棉花,然後墊上了軟布,這纔將兔子放進去:“給你的,喜歡嗎?”

    兔子蹭了蹭她正準備收回去的手,乖乖地在窩中蜷好,看起來很喜歡,黑眼睛仍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穆九歌心中便也生出一種異樣的滿足感。

    這還是第一次,她被這樣小小軟軟的東西全身心地依賴着。被需要的感覺……還算不錯。

    做完這些,她便帶着小師弟再次開始投入修煉之中。

    與此同時,她還記得師兄給出的“可以去尋他”的承諾。既然有這種接觸的機會,不用白不用,於是第二日,她便在卯時找上了門。

    寧淮的院門禁閉,穆九歌便敲了三下門,停頓一會等不到迴音,便又敲了三下。院中仍是毫無反應。

    穆九歌來得不算很早,天已經亮了,以寧淮的性格,不可能沒起。

    她疑惑地等了片刻,有弟子路過此處,對她道:“找寧師兄嗎?”

    穆九歌點頭,那人便說:“寧師兄接了任務,下山歷練去了,一時半會回不來。”

    “師兄又歷練去了嗎?他不是纔回來?”穆九歌更喫驚了。

    “啊,”那人一臉理所應當,“寧師兄不就是這樣嗎,他入師門的時候不是還立誓要斬盡妖魔,所以這方面一直很拼命的。”

    穆九歌想起寧淮那天傷痕累累的模樣,一下子懂了這個“拼命”的意思,就真的是字面意思。

    她對這個弟子道過謝,便又回去練功了。

    之後這幾天,她每日卯時都會來師兄寧淮這邊看一眼,但他一直沒有回來。

    而其他時候,穆九歌則專心研究歸一派的劍法。越研究,她就越發覺正道的靈力運用自有其可取之處,頗有意思。

    不過,她沉迷於修煉之中,卻對小寧淮有些忽視了。直到這一夜,她在外面修煉,卻聽到小寧淮的屋中傳來了沉悶的撞擊聲,像是有人摔了。

    穆九歌忙進去查看,一進門就看到小寧淮半跪在地上,正蜷成一團,捂着眼睛低低哀鳴。

    穆九歌心頭一緊,過去將他圈在懷裏,輕輕撥開他的手:“怎麼了?眼睛疼?給我看看……”

    小寧淮似乎有些不太清醒,手擋在那裏不動,口中嗚咽了一聲:“疼……”

    穆九歌只得用了幾分力撥開他的手,然後輕輕撫摸着他的眼睛,在其中注入靈力以緩解疼痛。

    這幾日小寧淮一直沒表現出什麼,她便也沒再幫他緩解疼痛。沒想到他還是疼的,只是一直忍着,所以現在才疼成了這樣。

    小寧淮的動作頓了一下,哭聲也停了。

    下一刻,他突然回過身,撲進穆九歌懷裏。他帶着哭腔小心翼翼地問:“姐姐,是你嗎?你回來了?”

    穆九歌拍了拍他的脊背,只覺掌下的小孩瘦小得可憐,肩膀比她的手掌都長不了多少。她便嘆了口氣,順着他道:“是我。”

    小孩悶不吭聲,手臂收緊,用力地抱住了她,一副再也不撒手的架勢。

    穆九歌這些日子本就沒睡覺,這會也不打斷他,由着他蜷在她懷裏,自己開始默默在腦中演習劍法。

    小寧淮似乎並不清醒,在她懷裏窩了一會,呼吸就逐漸綿長,竟是睡着了。

    穆九歌本想將他放回牀上,想了想還是沒動,由着他在她懷裏睡得香,同時繼續給他的眼睛注入靈力。

    一夜過後,天光慢慢亮起。

    懷裏的小崽子動了一下,穆九歌放下手:“醒了?”

    小崽子擡起頭,一雙眼睛直直看向她,癡了似的。

    穆九歌有點意外:“你的眼睛……”

    小寧淮這才反應過來什麼,慌亂地向後一摔,摔出了她的懷抱:“我,我,怎麼……”

    他慌亂地坐在地上,下意識擡手觀察,又四處看了看,最終直愣愣地看着從窗外透進來的天光。

    他竟然……能看到東西了。雖然一切都有些模糊,但他竟然又能看到了……

    下一刻,一隻手擋在了他的眼前,那人溫和道:“別看了,傷眼睛。還疼嗎?”

    小寧淮怔怔搖頭,順着這隻手回過頭,再次看向眼前的人。

    這些天,他只能聽到這人的聲音,只能感受到她溫暖的觸摸,和身上熟悉的氣息。但……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模樣。

    他小時候住在聚居地時,大家年年都會祭神,祈求神仙庇護他們平安。最隆重的緩解,大家會選出最漂亮的男女扮做神仙,在聚居地中游行。

    可這人的模樣,比他曾經幻想過的神仙的樣貌,還要好看許多。

    小寧淮不好意思多看,便垂下眼看着地面,輕輕問道:“……姐姐,是你救了我對嗎?”

    穆九歌聽出來他問的是當初救他命的人。她雖然不太記得了,但小寧淮身上帶着她的傳承,很明顯就是她救出來的。

    穆九歌便擼了一把他的頭髮,點了點頭。

    小寧淮站了一會,往她身前蹭了蹭,靠近她一點,然後小聲道:“以後,我也會保護你的。你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他語氣低低軟軟的,一副被徹底馴服的模樣,完全沒了最開始一身刺的樣子。

    穆九歌笑了一下,說:“不走了,我會陪你長大。”

    長大到,想起來現世的一切。

    小寧淮霍然擡頭看她,眼睛亮晶晶的,像小獸,惹得穆九歌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頭。

    如此又過了幾日,穆九歌出門去膳堂取食物的時候,突然發現大家都格外興奮地在議論着什麼,而且不時便會冒出“寧師兄”這個詞。穆九歌便凝神細聽:

    “都傷成這樣了,長老還要罰?”

    “這不是一般的小錯,據說他可是差點就走火入魔、被那妖物同化了!”

    “什麼??走火入魔?他到底幹了什麼?”

    “誰知道呢。總之這可是宗門大忌,這能不罰?”

    “而且據說長老請出了戒鞭呢,這不死也得去半條命吧。”

    “嘖嘖嘖……但他那個人總是獨來獨往的,搶了那麼多任務、拿到那麼多好東西,也不懂得分享,有這一回也是報應了。”

    “未時三刻在廣場處罰,你們去不去?”

    “去啊,我還沒見過長老用戒鞭呢。”

    “我也一起!”

    他們討論得熱鬧,穆九歌卻有些心驚。她抓住一個正討論得熱火朝天的弟子,問道:“寧師兄現在在何處?”

    那人被她這樣子嚇了一跳,莫名其妙又有點害怕地答道:“在……在十誡堂裏罰跪。”

    穆九歌丟下他就跑了出去。她在上次那個廣場附近轉了兩圈,很快就找到了十誡堂。她以幻境迷惑了門口的守衛,解開結界跑進去。

    十誡堂大而昏暗,屋中沒有點燈,只有一個身影安靜地跪在那裏,一動不動。身形單薄,白衣染血,正是寧淮。他看起來虛弱得不行,連氣息都幾乎沒有了。

    穆九歌一時有種呼吸困難的感覺,她走上前,寧淮勉強掀開眼皮看了她一眼,很快又合上了。

    他蒼白的嘴脣翕動了一下,聲音低不可聞:“……走開。”

    穆九歌這次正好還去拿了些藥,但她看着寧淮身上的傷,幾乎無從下手,只能先去解他的衣服,手都有點抖。

    寧淮動了一下,然後便撐不住似的摔向一邊。他再次睜開眼睛看向穆九歌,眼中情緒複雜難言,但明顯有些驚慌。

    穆九歌避開傷口攬住他:“別動,我不做什麼。只是上點藥。”

    寧淮倒在她懷裏,不知是沒力氣了還是相信她了,當真閉上眼睛不再動。但他的身軀,仍在輕輕顫抖着。穆九歌一邊開始給他上藥,一邊道:“此處我設置了幻境,不必擔心。”

    寧淮的身軀修長單薄,上面滿是各種各樣的傷痕,咬傷割傷已經最爲普通,還有許多明顯帶毒的傷口,比上次還要嚴重許多。別說挨鞭子了,若是救治不及時,他都有可能撐不過去。

    穆九歌不敢細想,因爲這很有可能是寧淮曾經真實經歷過的。

    “你究竟爲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

    穆九歌知道當初的修真門派,資源稀少,能力有限,想要修煉的人全都是自己拼出來的。但她不明白,寧淮究竟是爲了什麼要這麼拼。

    寧淮仍閉着眼睛,一字一頓輕聲道:“斬妖除魔,義不容辭。”

    穆九歌微愣。這幾個字似乎已經耗盡了寧淮的力氣,他徹底暈過去了,靠在了穆九歌懷裏。

    但下一刻,他失去意識之後,卻輕輕在穆九歌頸邊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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