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行晏忍不住回頭去看攬月,他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攬月眼角隱綽的晶瑩。

    他發覺,攬月幾乎瞬間就不太一樣了。

    她的身上,那自清醒後就如止水般平靜的內心泛起了漣漪。

    那刻意堆砌起來的堅強和遺忘在這一刻也悄然破防。

    這時候,她擡手摁了摁眼角,連這個小小的動作,都彷彿尋回了之前的靈動和活力。

    看着攬月身上細微的變化,白行晏終於深刻體會到,那蕭景曜果然是攬月的命。

    只是,聽着神君姑洗在水鏡那邊輕佻的言語,他心中頗爲不快。

    蕭景曜肯爲攬月自爆神魂,白行晏自然不會懷疑他的真心。

    可是姑洗口口聲聲“再續前緣”、“共度餘生”,聽在白行晏耳朵裏,卻格外刺耳。

    他是在爲攬月抱不平。

    攬月深吸一口氣,緩緩平下心緒,讓自己保持冷靜。

    注意到白行晏的神色,攬月心頭一軟。

    白行晏沒有因爲代素的事而遷怒於她,她心中已經暗自千恩萬謝。

    如今見白行晏依舊如此維護自己,攬月心中那份骨肉親情氾濫,不由低聲說道:

    “哥,由她去說,我不在意的。”

    出了雷網後,她與白行晏對時間蹊徑之事都閉口不再討論。

    一是此事的解決之法落在了白致逸的身上。

    二是……他們實在不敢啓口代素的處境。

    試想,幾十年如一日,第五代素都在承受時間蹊徑的閉環。

    那是與家人訣別之苦、裂骨生產之痛、陰陽兩隔之悲,只經歷一次就足以催魂奪魄。

    更何況第五代素已經沉溺其中數十年,不得解脫!

    昔日攬月感受雷網之時,曾聽到一聲淒厲至極的慘叫,如今想來,正是代素絕望之際發出的呼喊啊!

    他們兄妹對代素的悲慘遭遇心知肚明,卻不敢觸碰這個傷疤,生怕一碰,就血淋淋的,讓他們失了理智。

    白行晏又何其聰慧,將攬月的心境一猜一個準。

    看到攬月羞愧自責的神態,他維持住手中的結印,溫聲說道:

    “月兒,你不必將這一切強攬在自己身上。我們無法決定自己的前世,更不能左右自己的出生。”

    “那是孃的選擇,她寧願放棄自己的性命,也想讓你到這世上來瞧瞧。”

    “作爲你的哥哥、你的血親,我自然是豁出這條命也要護住你的。”

    攬月聽着白行晏這番剖白,心頭酸澀無比。

    從雷網之下出來後,她一直將那份自我厭棄藏得極好,此時卻被白行晏強行從胸口扯了出來。

    她喉嚨口像是被塞了棉花,想開口,聲音卻啞在了嘴裏。

    代素寧願自己赴死也一定要生下她,這個衝擊對攬月來說實在太大。

    因爲彼時,代素也是白致逸和白行晏的全部。

    她怎麼配得上如此厚待啊……

    “月兒,你永遠值得。”

    白行晏洞悉人心,眸光直直望進了攬月的心裏,說得情真意切。

    他們兄妹對話,沒有注意到水鏡的另一面,在姑洗他們的爭吵聲中,白致逸顯得格外安靜。

    他眸光望着虛空,隱有寬慰之意,卻更多流露出了命運弄人的無奈之感。

    這時候,王神器忽然開口,一句話炸得攬月頭皮發麻,心思盡斂。

    “無射,本君問你,花家的人是不是你抓走的。”

    花家!

    攬月只認識一個花家,那就是雙影他們一家!

    無射爲了得到她的蹤跡,竟然抓了雙影他們?

    這一刻,攬月只覺得一股熱血涌上心頭,幾乎難以自持!

    無射聞言,停止了和姑洗的無謂爭論,轉頭來看王神器。

    他微微偏頭,臉上帶着一絲桀驁,似乎對王神器有一重額外的敵意。

    “沒有。”

    他的聲音收得很冷。

    攬月聽到這裏,卻面色猝然一變,眼裏迸射出濃烈的殺意。

    連王神器那一向和善的眉眼,也落下了一層冰冷。

    他低低開口,聲音裏泛出難以抑制的怒氣。

    “無射,你若沒有抓走花家之人,那本君方纔問你,你應該反問本君,或者質問本君,何爲花家之人,而不是如此篤定地否認!”

    無射面色微變,他覺得夏首那凜冽逼人的態度冒犯了他。

    夏首是十二路里出了名的老好人,他對任何人從來都是笑臉相迎。

    如今他如此嚴厲地對他說話,是在輕視他,瞧不起他嗎!

    無射忽然像是被戳中了痛處,冷笑一聲:

    “夏首,是又如何?不過幾個卑賤的下界修士並一個奶娃娃,你還要爲了他們與本君翻臉不成?”

    攬月一雙手捏得發白,突然想起了雙影那個十分年幼的弟弟,那個叫沒影的孩子。

    無射果然對雙影一家下手了!

    如果不是祖師護着神器宗,此時此刻,只怕掌門和五位師兄也都落到無射的手裏了!

    “你把他們怎麼樣了?”

    王神器壓抑着怒氣,冷冷說道。

    無射還是那麼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現在還沒有殺了他們的必要,本君要用他們,引出紫月那個縮頭烏龜!”

    “無恥!”

    王神器忽然爆喝一聲。

    “無射,你乃堂堂十二路神君,爲了追殺紫月,竟然威脅下界之人的性命,你這神君是做到狗肚子裏去了嗎!”

    王神器從來不曾如此嚴厲地和誰說過這樣的話,但是無射已經踩在了他的底線上。

    花家之人本就無辜,況且雙影那孩子和神器宗來往甚密,和月兒更是親如姊妹!

    這是夏首第二次呵斥他了,無射剛剛在初陽和姑洗那裏吃了癟,這時候火氣也上來了!

    “怎麼!你和初陽在此界蟄伏了這麼多年,毫無建樹,就不允許本君用自己的方式行事嗎?”

    “本君告訴你們,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紫月那個賊人,本君是無論如何都要殺的,而且是不擇手段!”

    無射面色漲紅,怒吼出聲的時候,雙目凸出,透出一分猙獰。

    王神器面對情緒激動的無射,忽然冷笑了一聲,話語裏全是刺。

    “殺父之仇?呵……”

    “無射啊無射,當年那場大戰,若不是你急功近利,好大喜功,正面迎上紫月,老神君怎麼會爲了救你,死在紫月的神術之下!”

    “你剛愎自用,不知深淺,若不是當年老神君臨終將神臺傳給你,本君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答應,讓你接任無射神君之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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