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迷濛的血氣擋住了他的眼睛，恍惚間，他竟回想起了那日天道重選暮歲神君的場景。
他這一生都不曾那般高興過，在此之前，他已經接受了無數人的恭賀，那時候的暮家在他的帶領下，當真是鮮花着錦、烈火烹油。
那一日正午，他登上精心修築的成神祭臺，在萬衆矚目之下，等待着天道的旨意。
那天陽光和煦，連吹來的風都是暖的。
後來，金光散落，威嚴無比的氣息瀰漫開來，他激動得一顆心幾乎要蹦出嗓子眼！
他虔誠無比地擡頭，看到金色光柱落在了他的身上，那股聖潔的氣息他至今都不曾忘記。
就在他以爲，自己就此登上人生頂峯之時，那光柱陡然轉移，竟棄他而去！
那一刻，他心中更多的是茫然，幾乎是本能地就追了出去。
他看到光柱靈巧地繞過所有人，鑽進了人羣裏，這時候，絕望才慢慢爬上了他的心頭。
這不是意外，很明顯，光柱目標明確，它要找的人，在人羣之中。
而後，撥開重重人牆，他剛好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位置被賦予給了自己的兒子，仙樂響起的瞬間，他竟險些癱軟在地。
憶起那一日的難堪，絕望就猶如深淵包圍了暮遠山，與此同時，他身周的鬼氣也陡然洶涌了起來。
是啊，那一日天道之光明明已經照在了他的身上，他幾乎都觸摸到了成神的門檻！
意外來得那般猝不及防，那時候的暮子安不過是個心智還不成熟的少年，憑什麼和他比！
越這麼想，暮遠山就越信服了蕭景曜所言。
他原本纔是暮歲神君的第一人選！
“爲什麼......我那時只是得到了這邪物，我並未吸收它，如果天道那日選了我，我絕對不會再去碰它的！”
暮遠山由恍惚到瘋狂，話音落下之時，猙獰的臉上已經透出了一絲歇斯底里。
蕭景曜依舊平靜，他甚至沒有釋放出一絲的神力，這讓他在涌動的黑氣面前顯得有些單薄。
但是，圍觀的人羣中，沒有任何一人敢小瞧他。
因爲自蕭景曜現身開始，他已經不動聲色地抖落出了暮遠山的底牌，甚至三言兩語就讓暮遠山失去了理智。
更重要的是，蕭景曜至今都毫髮無損。
面對暮遠山的質問，蕭景曜十分慷慨地給出了回答：
“因爲天道在恐懼。”
恐懼？
此言一出，衆人不由地面面相覷。
蕭景曜是瘋了吧？天道可是世間最至高無上的存在，只有世人敬畏它，恐懼這種情緒怎麼可能會出現在天道身上？
在場的所有人裏，唯有狀若瘋狂的暮遠山忽然呆怔住了。
他猛地擡頭去看蕭景曜，啞聲問道：“你究竟......知道些什麼？”
天道確實不可能懼怕任何東西，除非......除非鬼物上所記載的故事真實存在，神界曾經真的有鬼尊和虛無神女這兩個人！
蕭景曜淡淡一笑，點到即止。
這可急壞了一旁圍觀的衆神修。
光幕上，已經有人破口大罵。
“就是！老子一口氣梗在喉嚨口，都快憋死了！”
“在場的，能不能喊紫月出來管管啊！”
.......
暮遠山已經聽懂了蕭景曜話裏的深意，顯然他只要曾觸碰過鬼物，就會被天道毫不留情地排除在外。
想到這裏，他忽然低低一笑，轉而越笑越大聲，笑得青筋暴起，幾乎癲狂。
這時候，蕭景曜再次問出了自己的疑問。
“這軀幹，你從何而來？”
他有一個猜測亟待驗證，只要暮遠山給他答案，他便能知曉。
暮遠山止住笑聲，拿那血紅的眼睛去瞧蕭景曜，忽然滿是嘲諷地說道：“原來，你也有不知道的事嗎？這個答案對你很重要嗎？”
蕭景曜沒有任何隱瞞，淡淡說道：“談不上重要，只是有些事想確定一下。”
暮遠山沒想到蕭景曜如此坦誠，想到這軀幹的來處，他忽然冷冷一笑。
“蕭將軍啊，告訴你也無妨，只是你怕是沒有那個機會去探尋真相了。”
蕭景曜聞言偏了偏頭，做出了聆聽的模樣。
事到如今，暮遠山早已毫無顧忌，他冷聲說道：“這軀幹是本尊從輪迴渡中取來的，你覺得，你進得去嗎？”
輪迴渡！
此言一出，衆人又是大驚失色！
輪迴渡一直都是神界最神祕的存在，這雷心海雖然詭祕，但好歹能憑修爲進去闖一闖。
但是輪迴渡沒有渡主的邀請，那真的是生人勿進！
暮遠山這鬼物竟然是從輪迴渡中得來的？那他又是怎麼進入輪迴渡的？
不僅是旁人，連攬月也是吃了一驚。
哥哥？
原來這鬼尊軀幹一直都藏在輪迴渡中嗎？
蕭景曜眉頭微微一擰，眼前閃過了許久未見的白行晏。
“既然如此，你是如何進入輪迴渡中的？”
暮遠山長笑一聲：“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世間無人敢闖那輪迴渡，這其中卻不包括我暮遠山！”
說到這裏，他忽然扯開衣襟，衆人猛一抽氣，只見一個黑黢黢的肉團扒在暮遠山的胸口上，此時它一張一翕，竟彷彿在呼吸一般！
“世人把那神祕的輪迴渡主捧到了天上，但是他也並不是無所不能！否則，怎會讓我從輪迴渡中帶出如此神物！”
暮遠山笑得張揚得意，從輪迴渡中全身而退，還帶出了鬼尊軀幹，這件事他一直都引以爲豪，卻苦於無法分享給任何人。
如今脫去所有枷鎖，他反倒無所顧忌了。
所有人都恐懼的輪迴渡，早就被他暮遠山輕易踩在了腳下！
“蕭景曜，你的疑惑我已盡皆解答，如今，你是否可以瞑目了？”
暮遠山斂下眉眼，右手輕輕地撫摸上胸口的黑肉，臉上滿是珍視。
這萬年來，經過精心飼養，這神物早已和他不分彼此，它將是他未來最大的倚仗！
蕭景曜擡眸看向那團被邪氣徹底侵染的血肉，眼裏閃過了濃濃的憎惡，連攬月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這塊肉要是回到蕭景曜身上，她是要嫌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