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陽驀然轉過身去，當着所有人的面虔誠高呼，恭敬下跪。
衆人聞言悚然一驚，趕忙跟着跪下，臉上有了一絲惶恐。
聽初陽神君此言，這金光莫非是天道親臨？
金光照在了祭臺上，衆神君只覺得渾身暖烘烘的，唯有夷則額頭上生出了一層薄汗，竟好似難以承受這份溫暖。
就在衆人戰戰兢兢不敢動作之際，一道沉沉的嘆息聲忽然響起，帶着一絲悲憫的氣息，令所有人渾身一顫。
“天道十二路重重阻攔，卻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啊......”
深沉古樸的聲音彷彿就響在耳畔一般，那是衆人從未聽過的聲音，不辨男女。
“上天有好生之德，原想止戈罷戰，保諸天萬界一片安寧，如今究竟是事不可爲了。”
聲調雖然不曾有什麼起伏，衆人卻似乎聽出了其中濃濃的遺憾之意。
“初陽。”
“信徒在。”初陽當即應聲。
“即日起，天道十一路神君與衆神兵神將皆鎮守此地，不得擅離。”
“時間蹊徑再開之日，便是祭天大典舉辦之時。”
“爲保諸天萬界永世安寧，這一次，本道親臨，滅邪除惡！”
聲音緩緩落地，沒有任何激昂之音，卻聽得所有人心血沸騰。
此言之意再明顯不過，一旦時間蹊徑開放，便是攬月和蕭景曜的死期！
試問，天道親臨，這天底下誰與爭鋒？
萬古長道沉寂了一瞬，最後還是初陽神君帶頭參拜：
“天道英明，衆生之福！”
衆人猛地回過神來，趕緊附言。
白行芷就跪在祭臺的前方，聽到這些話，她雖神色不顯，卻禁不住渾身冰冷。
她原本以爲天道十二路圍剿已經是最壞的局面了，沒想到天道竟要親臨！
這樣一來，月兒真的還有勝算嗎？
此時所有人都低着頭，只聞其聲，不敢直視天道之威。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跪在當下的白行芷心中卻蠢蠢欲動。
她很想知道，這個普天之下的至高存在，它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從仙靈界一路走來，它一直都隱在不可探究的迷霧之後，操縱着仙靈三大家，控制着天道十二路。
它的無數行爲在白行芷的眼裏已經稱不上是正義，至少，和她所向往的正義相去甚遠。
它.....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白行芷止不住內心的渴望，就像是被蠱惑了一般，緩緩擡起頭來。
她的動作在一衆恭敬低頭的人羣中格外突兀，初陽是第一個注意到的。
他心頭猛地一提，這一瞬竟面色慘白。
不能，芷兒不能被.......
“無射何在？”
天道的聲音再次響起，白行芷渾身一震，清明緩緩回籠，她被自己的魯莽嚇了一跳。
回過神來後，白行芷趕忙斂眉低首，但是那一瞬間，在黑夜鋪陳的背景之下，她還是瞥到了一抹模糊的影子。
重新低頭的白行芷緊緊盯着自己撐在地上的雙手，瞳孔劇烈顫動，幾乎無法思考！
“無射何在？”
見無人回答，天道又重新問了一遍，言語中沒有任何不耐，卻讓人平白生懼。
“迴天道，無射自稱下界遊歷，至今未歸。”
“哦？一路神君竟然了無音訊，真是......”
天道的聲音輕輕淡淡，說到一半便沒了下文。
衆人不明所以，卻隱隱聽到祭臺上傳出了幾道悶哼聲。
“天道十二路同氣連枝，在時間蹊徑開啓之前，將無射找回來。”
不知道是不是衆人的錯覺，這一次天道的聲音裏似乎切切實實帶了一絲冷意。
“遵命！”十位神君同時應答。
金光緩緩消散，衆人不曾擡頭，卻也能感覺到心頭的那塊大石頭終於被搬開了。
“即日起，所有人留守萬古長道，無令不得擅離！”
初陽神君的聲音緩緩響起，這一次有了不易察覺的凝澀之意。
白行芷心神混亂中扭過頭去，她有千言萬語想問問初陽。
可是，當她看到初陽嘴角蜿蜒而下的一道金色血液之時，卻猶如有一盆冷水兜頭而下，令她陡然清醒。
她的目光當即不動聲色地掠過其他神君，發現他們的臉上也或多或少有了萎靡之意，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天道方纔悄無聲息地懲戒了十路神君，不是隻針對初陽一個人。
……
無論接下來天道十二路會在萬古長道佈下怎樣的天羅地網，此時時間蹊徑裏的攬月已經無暇他顧。
她在黑暗中不辨日夜，始終不曾尋到蕭景曜的蹤跡。
“娘，你有沒有覺得，越來越冷了......”
相思意蜷縮在攬月的懷裏，肉乎乎的大屁股已經被凍得通紅了。
攬月聞言趕緊將相思意攏緊，又將更多的神力渡到了它的身上。
攬月本來是想將相思意也收進氣海中的，可是相思意卻說什麼也不肯獨留她一個人在黑暗中。
攬月心中熨帖，在相思意的額頭上蹭了又蹭，“小意真是孃的好大兒。”
相思意正享受着攬月的親近，忽然眼角一瞥，竟好像看到了一抹光亮。
“娘！娘你快看！是光！”
攬月聞言陡然擡頭望去，只見這幽深冰冷的黑暗之中果然出現了一抹詭異的紅光。
攬月沒有任何猶豫，擡步就朝紅光走去。
陰冷的氣息從四面八方灌過來，即使有神力護體，攬月的長睫眉梢上也凝出了一層寒霜。
她緩緩擡頭，聽到懷裏的相思意發出了一道抽氣聲。
攬月擡眸的瞬間，瞳孔巨震，一樣愣在了原地。
出現在她和相思意麪前的，是一座巨大的高臺。
它不是什麼金石白玉砌成的，而是無數屍骨殘骸壘成的！
那詭異的紅光，是屍堆中粼粼燃燒的鬼火，亦是滴滴答答至今都不曾乾涸的血液！
無數黑影還在掙扎着想要從高臺中爬出，它們張大嘴巴哀嚎着，可是身下早已和其他屍骨黏連在了一起，永世不得解脫！
即使見多識廣如攬月，看着數量如此龐大的怨魂骨堆，也禁不住毛骨悚然。
這時候，高臺上嗚咽聲起，慢慢凝聚成了一道模模糊糊的聲音，在這陰寒之景下更顯詭異。
攬月凝神側耳去聽，隱約辨得其中一句，竟好似向她發出了邀請。
“天上清明月，可敢入溝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