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神君聽到天道此言，即使他們的身家性命早就捏在了天道手中，此時還是忍不住頭皮發麻。
莫非，這神臺中還隱藏着什麼不爲人知的祕密？
初陽站在十神君的最中央，見天道問起神臺，他雙眸微微一閉，掩住了眼底的悲哀之色。
這世間從來沒有什麼不勞而獲的榮光，從接受神臺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十二神君便是天道手中的提線木偶。
但是......
它或許想不到，聽話的傀儡也有自斷提線，奮力一爭的時候！
想到這裏，初陽陡然擡眸，那雙清明的眼睛正大光明地落在了代素的身上，勾出了無數心緒與波瀾。
如此明顯的異樣，天道的注意力卻依舊落在攬月的身上，似乎絲毫未曾察覺。
代素心有所感，即使強壓良久，還是忍不住偏頭回望過來。
那一刻，夫妻隔空而望，無數未竟之語糾纏在虛無處，竟雙雙惹紅了二人的眼眶。
代素率先揚起了嘴角，她朝着初陽輕輕點了點頭，溫婉的眉眼輾轉出無數深情，最後也只化作“不悔”二字。
初陽肩膀微微一顫，眸光劇動之下，將嘴邊的苦澀硬生生吞了回去。
“好.......”
初陽張口，無聲吐出了一個字。
代素見狀，嘴角的笑容陡然加深，目光流連在初陽的面龐上，一如當初夫妻恩愛，耳鬢廝磨。
同聲自相應，同心自相知。
致逸懂她，便足夠了......
另一邊，攬月脣色微白，一時之間竟渾身都在輕輕顫抖着。
她何其聰慧啊，在天道意有所指的暗示下，她已經對神臺的本質隱隱有了猜測。
蕭景曜在身旁支撐着攬月，一張臉陡然陰沉得可怕。
天道遠遠看到攬月的反應，忽然輕笑一聲，遊刃有餘地說道：“和聰明人打交道果然就是省力。”
“你們用混沌阻斷了本道對神臺的感應，這確實是一大妙招，只可惜啊，你們對神臺知之甚少。”
“本道遴選的神君可都是萬中無一的人才，若其中有圖謀不軌之輩，豈不是置天下萬民於水火之中？”
“所以這生殺奪予之權必須掌握在本道的手中，比如將本道的一抹分身化作神臺，注入神力，送進神君們的體內.......”
天道輕描淡寫地說着，但是那微微上揚的尾音已經透露出了它愉悅的心情。
祭臺上的神君們聞言，面色猛地一白，因爲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想起了五年前的暮遠山。
當時在與攬月的決鬥中，暮遠山不敵，他的身體在天道分身的接管下燃盡生命力激發潛能，最後分身離體，暮遠山也生機斷絕，猙獰不堪。
所以，只要天道一個念頭，他們也隨時可能變成暮遠山那樣？
這一刻，神君們內心驚濤駭浪，對曾給他們帶來萬千榮耀的天道生出了難以想象的恐懼，甚至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憤怒！
天道感覺到神君們神臺巨震，不由地緩緩扭過頭來，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們。
“諸位神君，只要你們繼續爲萬民謀福祉，神臺本質究竟爲何，對你們而言沒有任何區別，不是嗎？”
這時候，天道不免多看了初陽兩眼。
自它現身以來，無論是它自己還是虛無他們，都甩出了多個震驚世人的真相。
但是即便如此，初陽的神臺始終沒有動搖分毫，難道他對自己的忠誠當真到了死心塌地的程度？
還是說，他的心機已經深沉到連它都無法窺探分毫！
天道正暗自思忖，攬月已經壓下心頭一切驚惶，冷聲說道：“你當如何？”
天道的注意力被扯了回來，它偏頭看了一眼攬月，最後目光又落在了代素身上。
“無射神臺中的分身如今還在沉睡狀態，一旦本道喚醒它，屆時接管身體不過是信手拈來。”
“虛無，你也不想你娘出什麼事吧？”
天道聲音幽幽，其中的威脅之意已經再明顯不過。
衆修慢慢屏息，此時任誰都看得出來，本來對攬月和蕭景曜大好的局勢已經慢慢顛倒，如今主動權掌握在了天道手上！
攬月長睫輕顫，她緩緩擡眸，正好迎上了代素溫柔無比的注視。
母親的目光從來都如春風化雨，在這風雲變幻的戰場上那般格格不入，卻是劇變中永恆不變的人間至情。
攬月的心潮陡然激盪而起，看到代素那般平靜的神色，她反而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懼之意。
她薄脣一張，正要開口，代素已經搖頭阻止了她。
下一刻，她轉身面向天道，淡淡開口：“你待如何？你想用我這條命威脅月兒什麼？”
天道倒沒想到代素有如此膽量，這個女人承載天命而生，按理來說，早就應該是個死人了。
給她續命的，可是它的神臺！
“你想活命吧？你若是想活命的話，讓虛無拿命換你。”
“本道要她自戕在世人面前，以死謝罪！”
天道冷然開口，身周金光顫動，真容隱約顯現。
衆人聞言心中大驚，還沒等攬月作出反應，代素已經輕笑一聲。
“以死謝罪？”
她長袖下指尖微動，下一刻白裙微擺，竟主動走出了混沌匿靈之陣。
“娘！不可！”
攬月面色鉅變，她飛身而起，下一刻道公卻出乎意料地攔在了攬月的身前。
“道公！你爲何攔我！”
攬月聲音中透着濃重的慌亂，已然無法保持冷靜。
道公看着眼前神魂劇顫的攬月，渾濁的雙眼隱隱透出一絲悲憫。
有血有肉的神明啊，嚐盡人間百苦，方知衆生不易，方可......歸位至高。
“貴客，您的母親天命如此，五十多年前她便氣數已盡，生死簿上早就有她的名字了......”
道公沙啞的聲音猶如一柄重錘落在攬月的耳邊，她呆怔怔站在那裏，渾身每一根骨頭，每一寸肌膚都麻木了。
人羣中，白行芷靜靜仰着頭，聽到道公所言，淚水順着她的眼角流進了她的鬢邊。
這是兩個女兒的絕望。
無聲，卻痛徹心扉。
初陽微微垂眸，眼裏的光芒緩緩流散，那是無法形容的靜默，猶如此刻初陽宮中、素靜軒裏緩緩枯萎的萬春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