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顫抖着探出手去，灰霧纏繞在她的指尖，眷戀着遲遲不肯散去。
蒼穹茫茫無際，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低沉壓抑的嗚咽突然從攬月的喉中一聲聲涌了出來。
她曲起身體，緊緊環住自己的膝蓋，彷彿這樣就可以將灰霧緊緊攏進懷裏，一如他還在的時候。
嗡——
就在這時，時間蹊徑所在突然沖天而起一道光柱，時間、空間、輪迴三大規則騰空而起，將時間蹊徑緩緩攪碎在了虛空之中。
攬月空洞洞的眼睛魔怔了一般盯着時間蹊徑，她心中還猶有一絲奢望。
一旦時間蹊徑消失殆盡，她的蕭景曜會馭着混沌之力完完好好地出現在她的面前。
然而，直到時空的扭曲和波動緩緩平息，那個熟悉的身影也沒有再出現。
而且，伴隨着蕭景曜氣息的消散，攬月懷中的混沌之力失去了依託，也開始緩緩升空，迴歸這大千世界。
“不！不能走！不能走啊！”
攬月嘶喊出聲，那是她最後的希望，是這場轟烈人生唯一的執念了！
然而，混沌之力沒有停下它們的腳步，它們就有如不可把握的流沙，一寸寸從攬月的指縫間溜走。
“不！曜兒，求求你！別離開我啊——”
攬月踉蹌地追上前去，凜風吹在了她滿是淚痕的臉上，如刀割一般，而她眼神荒蕪灰暗，彷彿失去了靈魂。
血淚縱橫在她的臉上，劃出了割裂的路徑，映射着她那破碎無望的內心。
天道傾盡全力施展的時間倒流粉碎在了蕭景曜的手中，它彎着腰拼命往外吐着黑血，彷彿剛纔那一擊已經熬幹了它的一切。
但是它依舊桀驁地擡着頭，看着攬月如此狼狽而生不如死的模樣，笑得歇斯底里，暢快無比！
“虛無，你活該！哈哈哈！我沒輸！我終究還是殺死了你，殺死了你的靈魂！”
天道的叫囂聲混雜着攬月的悲鳴聲響徹在萬古長道的上空，鬼境子民們雙膝跪地，這一刻悲痛到不能自已。
鬼尊自黑暗中賦予了他們生命，如今鬼尊命逝，他們的身上咕嚕嚕冒出了無數黑氣，那是正在瘋狂流失的生命力！
然而此時此刻，鬼境子民們無一人在意自己的處境，他們心中寂寂，難言其中的絕望與惶恐。
他們這一生都在追隨鬼尊，曾一起忍受過無盡黑暗，也曾肆意在光明之下，有明主如此，他們便是獻出渾身修爲也始終無怨無懼，無悔無愧。
如今明燈已失，堪比鑽心之痛！
三大將跪在了鬼境子民的最前面，眼看時間蹊徑徹底消散，蕭景曜的身影也沒有出現，他們不由地面露慟色，仰頭長跪。
“尊上心向明月，情深不悔，屬下今後當順所念，守護夫人身側。”
“惟願歲有輪迴，行有歸期，緬邈歲月，至死靜候尊上之音！”
三大將俯首而跪，額間觸地，咚聲作響。
鬼境子民緊隨其後，泣血而鳴：“至死靜候尊上之音！”
攬月聞聲扭過頭去，見鬼境子民拂面跪地，口呼尊上，瞬間心頭碎裂。
這時候，她腰間的儲物袋突然一陣拱動，一個圓圓的腦袋蹦了出來。
腦袋一向嬉皮笑臉的，但是它此時滿面淚意，整個頭都變得半透明瞭起來。
它太陽穴伸出兩隻小手，死死抓住攬月的胳膊，哭得撕心裂肺。
“攬月，我要死了，你別忘了我！攬月，別忘了我！別忘了你的小腦袋啊！”
腦袋聲淚俱下，充血的眼睛裏滿是不捨，但是跟隨攬月和蕭景曜一路走來，它也成長到學會直面死亡了。
“攬月，一切都結束後，救救我的族人們好不好？它們過得太苦了。別告訴大臉叔我的死，它雖然嘴上嫌棄我，但其實心裏很疼我的。”
“攬月，攬月，我不找婆娘了，我只恨留給我的時間太少，我最捨不得你了......”
腦袋哭得鼻涕眼淚一大把，它的頭上開始溢散出星星點點的光芒，那是逐漸消逝的神魂之力。
攬月跪倒在地，抱着腦袋心如刀絞。
“腦袋，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對不起！”
攬月心碎低呼，眼淚簌簌而下，痛到無法呼吸。
腦袋聞言嚎啕大哭，用盡最後的力氣抓住攬月的衣襟，哭着說道：“沒有對不起，沒有……對不......”
聲音緩緩消散在了冰冷的空氣中，強風掠過，帶走了輕如浮萍的腦袋，它化作迷濛的光點追隨蕭景曜而去，將攬月孤零零留在了原地。
攬月呆怔怔沉寂了好久，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懷抱，忽而攥心仰頭，淚水滾入她的鬢角，悲鳴彷彿劈開了她的胸腔，直衝雲霄！
“啊——”
淒厲之音引人心神發顫，任誰都能聽出攬月的絕望，椎心飲泣，了無生機！
道公遠遠看到這裏，整個人雙目圓瞪，那雙渾濁的眼睛裏滿是驚惶。
還不夠嗎？
創世虛無身心巨創，已然經受常人不能忍之人間至苦，到底還差什麼？
爲何天修羅以身殉道，卻還未功德圓滿？
難道是他猜錯了嗎？這究竟......
就在攬月以手撐地，口中吐血之時，場中數十道身影升騰而起，緩緩落在了攬月的身邊。
輕柔的玉手撫過攬月的頭頂，極盡溫柔安撫之意。
“月兒......月兒擡頭。”
聲音滿是呵護，在這片死寂之中，猶如破雲而來的暖光。
攬月怔怔然擡起頭來，她眼中空洞洞的，早已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慢慢地，她的瞳孔中倒映出了一抹金光，正是眼前之人。
“姐姐？”
攬月無意識地喃喃，未及開口，淚水已滾滾落下。
金衣女子看到攬月如此慘狀，心中疼惜無比。
她擡手輕撫攬月的面龐，指腹溫熱，拭去了其上斑駁的血跡，露出了那張光潔如初的臉。
“月兒，一切苦難都結束了。”
金衣姐姐低低一語，猶如勘破一切的瞭然禪音，濃厚的金光從她的身上溢散而出。
這一刻，環繞在四周的姐姐們紛紛以手結印，暖光拱托着攬月，照亮了萬古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