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假山後一片衣角飄過。阿一頓生疑慮,打手勢安排其他人待在原地,而自己則跟隨其深入,他的身形輕巧靈活,身法細看與暮笙有些相似,只不過飄逸敏捷更甚。
阿一跟着那身影,發現不過是個普通的婢女,不過她看起來神色慌張,讓人不由得懷疑這其中有什麼貓膩。只見婢女穿過假山來到了一位妙齡仙子的身旁,那女子只是一個背影便已讓人心馳神往。
乍然一聲驚雷響起,那女子剛好側臉看向婢女來時的方向,因而他得以窺見其貌,她生的容顏傾城,我見猶憐,秀美靈動。
但他之前對美人的絲絲遐想卻忽然間煙消雲散了,覺得自己也好似被驚雷一劈,因爲...
那張臉!竟與他當時見到暮笙時一般無二!
只是氣質不同,面前這女子嬌美怯憐,而暮笙卻是清冷傲氣......
雷聲過後便是大雨,那婢女撐起傘來,慌忙扶着美人離去。
她們正在談論的內容阿一已無暇顧及,他在雨中恍惚想起,一百多年前,他就是在這樣的雨夜,發現了...
她。
思緒飄到了那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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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今日我有預感,一定會找到永生花的!”阿一焦急地看向倚靠在牀榻上的三哥。
“無妨,尋不到,便是命。至少還有幾年光景,我倒也沒什麼別的遺憾了,只是不放心小一罷了......”三哥咳着,斷斷續續地說。他眉眼低斂,面色蒼白,即使是病入膏肓,也是那樣淡定從容。
阿一驟然就奪門而出,他害怕自己再聽下去,會忍不住痛哭出聲,不僅沒用,反倒徒增愁緒。三哥對自己來說亦師亦友,可如今自己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的身體日漸衰敗。
好似這是三哥孃胎裏就帶着的病,若非如此,以他的能力,早已在這羣雄亂起的世間盡展風華,又怎會疾病纏身,偏居一隅。
他在雨中狠狠地抹了把臉,遂離開木屋,前往遠處那片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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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生花,花瓣狀如輕羽,色澤鮮豔濃烈,但同其他天材地寶不同,它生於識海,是人在痛苦之時靈氣與記憶的化身。是死亡與罪惡的象徵,可偏偏這樣的永生花卻是醫死人生白骨的神藥。
死生之際,只隔一線。
有許多心懷不軌之人專門抓捕有修煉天賦的幼童。這些孩子年少時被強灌靈藥增長修爲,年長時被施以酷刑,百般折磨,萬般摧殘。目的是在他們極度痛苦時毀其識海,這便有機率可以得到永生花。幾十萬人乃至幾百萬人的性命不過是爲了達到某些人謀取暴利的目的而已。
人心,永遠是比鬼怪更可怕的存在。
阿一原先是沒有從黑市買得永生花的念頭的,他瞧不起那些黑心商人的醜惡嘴臉。況且以三哥的脾性,是絕對不會同意用這樣的法子去救命的。
只不過,如今三哥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也顧不得那麼多了。這段時間已經差不多攢夠了可以買下永生花的錢。就算日後他怪自己行徑惡劣,那便任打任罵!只要三哥活着!好好活着!阿一默默地想。
眼下最要緊的,是抓緊時間獵殺附近的魘獸好去換錢。
阿一捏着避水訣,在密林間魘獸洞穴附近待狩。林間雨霧繚繞,荊棘雜生,他只好艱難行進,卻驀然間感受到眼前有紅色華光流轉,即使是在霧氣的遮掩下,那紅仍然是那樣的濃烈。
他彷彿受到了蠱惑一般,一步一步的向着那紅光靠近,內心有一個聲音越來越強烈。
阿一按捺住自己內心的想法,他不敢相信自己會有這麼好運,可又忍不住想:
萬一呢?萬一老天眷顧呢?
終於走到了目的地。
他從來沒有經歷過這麼短暫又漫長的幾分鐘。
隨即,來不及想其他,他的頭腦已經被喜悅衝擊地一片空白!
是永生花!
它就這樣生長在自己眼前!那一刻,阿一幾乎要喜極而泣了!
他跌跌撞撞地想要伸手去觸碰永生花,腳下卻突然有着柔軟的觸感,他猛地低頭,才發現自己剛纔太激動,竟然忘記了,永生花,它可是從人身上開出的死亡之花啊。
他忐忑看着這位“恩公”,畢竟若是人死了,那麼這花也就沒用了。
平復好了心態,他發覺地上躺着的竟是個小姑娘,奇怪了,也不知她有何遭遇,怎會身受重傷,識海破碎?
伸手探了探其鼻息,幸好,還有的救。
不敢耽誤,他輕輕道聲抱歉後,就立刻將地上昏迷的人扛在肩上,趕回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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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她長得真好看啊!不過,這麼好看的姑娘怎麼會...”
“勿妄語。”三哥仍舊是倚在屏風後的牀邊,他修長好看的手裏拿着書卷,淡淡出聲道。
“哦。”阿一摸了摸鼻子,盯着眼前榻上的姑娘。
她生的極美,眉目緊蹙,嘴角抿着,看起來脆弱極了,可那只是看起來,他可沒忘記,那姑娘之前被發現時的一身血衣,她有一種淡淡的鋒芒之感,就像是一把未出鞘的劍,冷冷清清,卻寒氣逼人。
他總覺得,這姑娘醒來後會刺自己一劍,再加上自己擅自將人家擄來,總歸是不佔理的。剛纔讓妖娘幫忙,把她身上的傷口包紮好,衣物也換好了。所以他現在只能靜靜地等其轉醒,繼而用自己這張帥臉請求人家把永生花借自己一用,報酬什麼的都好說。
忽而,她密而長的睫毛輕輕顫抖,那雙清冷的眸子緩緩地睜開了。
這是暮笙,是那個死裏逃生的暮笙。
“唔”她睜開眼的那一刻,周身生人勿近的氣息竟消失了。她一雙眼睛瞳色很淺,此刻卻透着些孩童的懵懂來,眼角微微下垂,顯得可愛又可憐。
“姑娘,那個...”
“唔,壞銀!我纔不要和你說話!”暮笙睜着大大的眼睛,鼓起臉來,她記得這個人的氣息,他把自己扛在肩上顛來顛去的,好痛的!!!他絕對是壞人!
“阿,三哥,她不會是傻了吧”
“不要這麼說女孩子。”不知何時,三哥已然來到屏風前,他彎腰輕咳,用手摸着暮笙的發頂。
“許是永生花的緣故,再加上她識海受損。如今恐怕只有孩童心智。你言行注意些,莫把她嚇壞了。”他將自己的語氣放柔,緩緩道。
暮笙歪着腦袋,看着眼前的兩人,其中一人凶神惡煞(其實是太過震驚),另一人則儒雅溫和,笑起來也很好看!
她果斷伸出雙手抱住了三哥的腰。
他一時沒有防備,被抱了滿懷,只好輕笑出聲,“乖。”
暮笙用腦袋蹭了蹭三哥腰上的衣物,舒服的眯起了眼睛,唔,好暖和!好香!
頭上的永生花輕輕搖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