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並不是一個合格的君主。
因爲很久很久以前就沒有人希望她成爲一個合格的君主，包括她的父親——先王萊特。
即使她已經成爲了新的君主，也不會有人告訴她，僅靠武力是無法收服人心的。
元老院的長老們忌憚她，害怕她奪走他們的富貴榮華；被統一的家族們仇恨她，生怕她抹去他們的翻身之法。
天才的武力威名遠揚時，也讓心裏小算盤打得噼啪作響的傢伙們忘記了，他們這位新王的腦力也是一絕。
有些道理不是他們不告訴她，她就永遠明白不了了，她只是懶得明白而已。
反正她很快就要離開這裏了。
過去的六年中，每有一個家族被收服，就會有一個元老院的長老被拖家帶口地派去擔任執政官。
執政官們由昆和夜統一監管，一旦他們被舉報違法亂紀且證據確鑿，便可被依法處置。
從表面看，在這樣的體系中，無所事事的王已經可有可無了。
但其實根本不是這樣。
正是王的存在才使這個體系從未起過它該起的作用。
自稱爲王的萊特本質上不過是一個大家族的族長，而他的繼位者卻用累累白骨硬生生堆出了本不存在的王座，成爲了一個真正的王。
但凡知曉這位王，在見識過她手段之後，誰又願意白白送命，用自己的屍體爲她裝飾王座呢？
她可是一個只會殺雞儆猴的暴君，要不是兩位監管者拼死進諫，這片土地上的活物恐怕早就十不存一了。
沒有人敢招惹暴君派來的執行官，老奸巨猾的執行官們也從不會留下任何對自己不利的證據。
於是作爲監管者，昆和夜徹底成爲了一個不被任何人放在眼裏的擺設。
這樣明顯的問題昆和夜當然也意識到了。
起初他們自信非常，覺得一切都在王的算計之中，貪圖享樂的執行官們肯定過不了多久就會原形畢露，到時候他們一定依法嚴處，爲民除害。
誰曾想六年過去了，他們竟然沒有處置過一個老頭子，最離譜的是，他們甚至從未接到過投訴，這明顯很不合理。
即便昆和夜嘗試過了解民情，可民衆並不領情，他們寧可相信王派來的執政官手眼通天，能讓他們求生無門，也不相信同樣是王派來的監管者有處置執政官的權利。
“你們不會真的覺得自己可以鬥得過執政官吧？”
“別犯傻了，你們不過是暴君挑選的好看擺設罷了，那羣執政官可是暴君血脈相連的族人。”
久違地聽到【暴君】二字，昆突然想起予言當時告訴他：……您與威傲來……夜大人作爲執行官們頭頂的利劍，任務則是變革……
“誒？”
“監管者確實是執行官們頭頂的利劍，但你記得我們的任務是什麼嗎？”
“難道我們的任務不是督查嗎？”
“是變革，我們的任務應該是變革纔對。”
茅塞頓開的昆和夜一起商量了許久也沒能找到合適的變革之法，因爲【暴君】是個繞不過去的死結。
“或許予言會有辦法。”
昆記得予言還說過，他那裏或許還有一個提示。
“老朽以爲，您與夜大人已經找到了破局之法。”
予言看着眼中尚存一絲希冀的昆，眉眼含笑。
“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昆的眉頭緊鎖，言行舉止間是肉眼可見的緊張忐忑。
“如果您和夜大人不想親自動手的話，就對殿下進行審判吧。”
此話一出，昆的心涼了半截。
“殿下其實早就做好了被您或夜大人殺死，亦或被審判的準備，老朽甚至可以斷言，殿下比這世上的任何人都更期待那一刻的到來。”
“爲什麼？”
昆攥緊雙手，無痛的夢境讓他根本意識不到自己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氣。
“這是【希恩·阿斯塔】應得的。”
夢境之外的曾經，希恩·阿斯塔的暴行與夢中別無二致，只是沒有昆和夜，結果便大爲不同。
現實中不僅沒有人對她殘忍的殺戮進行勸阻，主張擴張的長老們甚至還嫌她殺得不夠多，以予言和安莉爲人質，逼她斬草除根。
哪怕她的態度出人意料的強硬，最後也只保下了十三個小家族。
這是希恩·阿斯塔無法洗刷的罪孽，不論爲什麼，外塔五十一層的屍山血海因她而成，她的手上沾滿了無辜之人的鮮血。
夢境中的審判究竟怎樣纔算有意義呢？
當然是被審判者的感受能夠達到起碼百分之一百的真實。
“所以夢境核心是阿斯塔自己？”
沒料到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阿斯塔曾告訴昆，人造夢境之中唯有其核心是真實的，只要破壞核心，就能離開夢境。
昆原本以爲夢境核心是夢中的阿斯塔脖子上掛着的星軌，因爲他和夜費盡心機卻連摸都沒摸到過，沒曾想阿斯塔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很好，這很阿斯塔。
“望您不要意氣用事。”予言猶豫再三，還是開了口，“儘管老朽也不贊成殿下的做法，但如果您不能順利離開的話，就無法保護現實中的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