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是重新過一遍這一百天,在清明節再次到來的那天,喬繹還是去了西山的公墓一趟。

    等到下山時,本就陰晦的天色已經徹底沉了下來,連綿的細雨密密麻麻的撒了下來。

    “天氣倒是和上一次一樣,”喬繹邊開車邊回想着,“但是,那束花又是哪兒來的呢?”

    原本,喬繹只是如上一個清明節一樣,獨自來拜祭下爺爺的,可是到了卻發現,爺爺的墓碑前,竟然已經有了一束白色菊花。

    在上一個時間段,是沒有這束花的。

    喬繹自己的父母,楚婉瑩和喬墨,這兩個人還不知道現在在哪個國家呢,也從來沒有過清明拜祭的習慣;而賀均,一直是有空就陪喬繹一起來,沒空就讓喬繹代了,也不存在說派人先行送束花的。

    一時間,喬繹是半點也沒有關於那束花的頭緒。

    一道驚雷自天空炸裂,剎那間彷彿將整個暗沉的天幕撕開一般,亮徹整個喬繹的視角。

    幾乎在眼前驟亮的瞬間,喬繹一腳剎車踩死,輪胎髮出刺耳的聲音,在路面滑行着拖出一道深刻車痕,才堪堪停住在車前靜立的身影前的不遠處。

    荒郊,墓地,悽風,冷雨,

    暗沉的天色,

    孤寂站在車前的身影。

    一瞬間喬繹只覺得渾身的毛孔都炸裂起來了。

    昏黃的車燈在雨幕中照的不遠,隱隱綽綽的燈光中,那人一身黑衣黑褲,打着把黑傘,幾乎和四周環境融爲一體,若非剛纔那道驚雷,喬繹估摸着自己很可能根本發現不了路上有這麼一個人。

    在車裏緩了兩秒,察覺到那道人影已經在往車門處接近,喬繹深吸一口氣,咬牙探出車窗看去。

    那人也正在此時走到,壓低的傘沿兒擡起,四目相對間,喬繹緊繃的身子陡然一鬆,火氣蹭的一下起來了,“謝斯年?”

    “嗯。”謝斯年眼神平淡的點了點頭,“能搭個便車嗎?”

    想想自上次一起喫過飯後,他和謝斯年也有幾天沒見了,沒想到再次見面是在這裏。

    瞅着外面的天氣和他這張生人勿近的臉,喬繹默了,嘆了口氣開了車門鎖,“你嚇死我了你知道嗎?”

    話音剛落,只聽見一道軟綿綿的聲音自車門處響起。

    “喵~”

    聽到這一聲,喬繹驚了,身子往前傾了傾,“剛剛……你叫的?”

    正收了傘,彎腰上車的謝斯年擡眼看到喬繹湊過來的腦袋,動作一頓。

    “不是。”

    面對喬繹的灼灼目光,謝斯年眉心微擰,坐定後自懷裏托出了一團毛絨絨遞到喬繹面前。

    喬繹這才注意到,他之前一直護在胸前,竟是託着一隻小黑貓。

    貓毛絨絨的一團,乖巧的縮在謝斯年懷裏,小爪子扒拉着喬繹伸過去的手指,發出綿軟的兩聲。

    “這是你的貓?”喬繹被瞬間萌到,“怎麼帶這兒來了?毛毛都打溼了。”

    “在路上撿的。”謝斯年淡淡的說着,視線自懷中的貓崽移到喬繹身上,柔和了目光。

    見謝斯年抱着貓坐好了,喬繹依依不捨的收回逗弄小貓崽的手,開車返程,“我是回家,你呢?需要把你放到哪裏嗎?”

    “不用了,”謝斯年伸手慢慢地撫摸着貓崽,“我也回去。”

    “你怎麼會一個人來西山,還沒開車?拜祭親人嗎?”喬繹有些疑惑。

    “差不多吧,”謝斯年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側頭望向窗外,不甚明亮的燈光下,微斂的長睫遮住了眼底的所有情緒。

    “我是來看我爺爺的,一晃他也走好幾年了,”想了想,喬繹開口道,“不過今天去挺意外,也不知道是誰,居然先去送了一束花。”

    謝斯年撫摸着貓崽的動作微微停了兩秒,隨即若無其事的理了下去,“可能是認識的人吧。”

    側頭看了他一眼,喬繹輕笑了一聲,“是嗎?”

    可能是車裏或許安靜空曠,也可能是清明雨水的氛圍莫名的影響人,還可能是對喬繹來說,謝斯年的確是個特別的名詞,過去的那些細小線索匯聚在腦海,喬繹突然有些不想這麼不着痕跡的試探下去。

    “從這個四月一號開始,我突然有些懷疑我的世界觀了,”喬繹望着謝斯年,“謝大神,作爲讀者,我知道你很正常,但是,爲什麼有的時候,我覺得你,不,應該說,你們,似乎也很瞭解我呢?”

    聽到這話,謝斯年身子陡然一僵,下意識的往一旁仰了仰,拉開了和喬繹的距離。

    四目相視裏,望着喬繹亮的驚人的眼睛,謝斯年無意識的抿緊了脣。

    過了許久,伴隨着一聲打破沉默的貓叫,車內才響起了他回答的聲音,“我的確……很熟悉你。”

    都做好了迎接各種否認詞語的準備,喬繹被他這猝不及防的直白回答驚了一跳,一時間竟有些卡殼,“你……你就承認了???”

    “嗯。”彷彿在簡單的承認後又重回了淡定,謝斯年重新迴歸到冷靜淡然的態度之中,“有什麼不可以熟悉你的規定嗎?”

    “那,倒也沒有。”被他的反問搞的一怔,喬繹順着思路回答道,隨即反應過來,“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原因?你們都爲什麼熟悉我的樣子,我們以前認識嗎?”

    聞言,謝斯年看向喬繹,沉默了片刻後突然伸手摸了喬繹就腦袋一下。

    猝不及防被摸頭,喬繹瞪大了眼睛,“欸你……”

    “別擔心,”謝斯年開口說道,低沉的聲音莫名的令人心安,“你只要做好選擇,一切都會過去的。”

    “最重要的,是你的選擇。”他淡淡的說道。

    聽到這句,喬繹心中一跳,不知爲什麼,總覺得在謝斯年這句話裏,“選擇”兩字的音最重。

    不等喬繹再多問,謝斯年先一步抱起貓崽換了話題,“到這裏停吧,想想還是需要先去醫院給它看看,確定健康情況。”

    看了看馬路不遠處的寵物醫院,望着謝斯年明顯不打算再多說什麼的臉,喬繹只得依言放他下車。

    “我一起去吧。”雨已經停了,望着窗外一手持傘,一手抱貓的謝斯年,喬繹壓下思緒開口道。

    “不用,”站在車旁的謝斯年搖了搖頭,“我還有些事,你回去吧。”

    見他態度極爲堅定,喬繹只好不再說什麼。

    或許,謝斯年已經給了他足夠多的提示了。

    望着喬繹的車影逐漸遠去,消失於視線之中。

    謝斯年方纔轉過身,扔下傘擡手摁向胸口處。那悅動的心臟上,劇烈的絞痛排山倒海的傾襲而來,疼痛彷彿牽連着經脈敏銳的刺向人的神經,彷彿鈍刀一寸一寸刮動着骨肉,每一秒足以讓人痛不欲生。

    伴隨着疼痛,謝斯年的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來,沉默的忍受了許久,直至疼痛漸消,他微彎的背脊方纔再次挺直了起來。

    擡腳從信手丟在地上的傘上碾過,謝斯年一面抱着貓向寵物醫院走去,一面面無表情的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喂,”電話鈴聲響了足足二十秒才被接通,秦歌懶散而愉悅的聲音透過話筒來,“聽說你違規了呀?懲罰的滋味好受嗎?”

    “我說過,離他遠一點。”謝斯年語氣冷漠至極。

    “遠一點?”電話裏傳來一聲嗤笑,“謝斯年,他還沒選擇你吧?既然想要按照規則,那上一期你爲什麼要出現來和他認識呢?”

    “既然知道我違規了,”並沒有理會秦歌的挑釁,謝斯年淡淡的問道,“那你知道我違規了什麼嗎?”

    “你……”聽到這話,秦歌的聲音明顯多了幾分猶疑。

    “我告訴了喬繹一些東西。”謝斯年冷靜的補充道,“關於最終選擇。”

    “謝斯年你瘋……”電話那頭,秦歌的聲音陡然凌厲起來……

    “所以,安分一點,”謝斯年打斷了他話,平淡的語氣帶着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大家都想成爲最後被選擇的那個人,選擇期還沒到,我也不想現在就掀了場子一起共沉淪。”

    並不打算等秦歌再說什麼,謝斯年冷漠的摁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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