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次睜開眼,正身處一家看上去不怎麼樣的酒吧。
周圍沒什麼客人,牆壁上被老闆用來強行裝逼格的世界時鐘在提醒你,時間已經回溯24小時。
你對此習以爲常,平靜的目光盯着那口巨大的世界時鐘上看了近十來分鐘。
秒針的轉動和分針的挪移在你眼前繪製出了時間之河偉大的圖鑑,那個滲透億萬年的無數物質中,從過去蔓延至未來的無形生命體在冥冥之中指引着你。
也不管你樂不樂意。
你伸出雙陌生的手,搓了把臉,將回檔後在新身體裏的不適感和空虛感搓沒在逐漸回血的蒼白臉上。
你掏了掏兩側的褲口袋,摸出幾張小面額美鈔。
估計剛好夠付酒錢。
你拿起桌上喝得只剩一口的酒,一口悶下。
“咳!”
劣質酒的辛辣充斥你的口腔和味蕾,同時也讓你混沌的大腦找回活着的清醒。
你將紙幣壓在酒杯下,起身出了酒吧,就這樣十分魯莽而唐突地隻身闖進美國中午十二點半的烈日之下。
……
你叼着根沒點着的煙,也沒急着去找家網吧搜刮那幾位夜訪你家的客人資料。只是跟路上偶爾經過的失業人士一樣,模樣頹廢地在大街上晃悠。
經歷過的時間線,全然陌生的國度。
這種離譜事經歷多了後就開始習以爲常。
這問題你也已經想過了很多遍。
理論上,你已經死了。
物理意義上的死亡。
可你又並沒有死掉。
你現在還可以呼吸,可以眨眼,可以活蹦亂跳,只不過是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用另一個模子裏進行這一系列事情,時間跟着倒退了24小時。
當你路過一家服裝單的展示窗,展示窗的玻璃上倒映出了你此時的模樣。
枯萎的金髮,棕色的眼睛,耷拉的眼袋,以及身上實在不能說有任何審美的混搭。
你十分肯定,你此刻若是脫掉了腳上這雙八百年沒刷過油的褐色皮鞋,就一定能發現兩隻腳上分別套着毫不對稱的襪子。
果然,金髮還是要配上零醬的臉纔會好看吶。
你隨手抓了把自己腦殼上的金髮,感嘆道。
你對自己的新形象毫無興趣,看了眼後訕訕往前走。
你的胃裏有點空,但你全身家當都貢獻給剛剛的那一口酒了,此時的你只能聞聞街邊披薩店的香味,聊剩無幾地解解饞。
啊,後悔了。
如果你剛剛在酒吧就跑單,此時說不定還能喫上幾口熱騰騰的披薩。
不過還是算了。
最後你還是勉勉強強地選擇儘量去做一個遵紀守法的良民,這樣在兩個正義感爆棚的少年身邊纔不會顯得太過於違和。
你遺憾地將視線從某個路人鼓鼓的口袋上收回,目送毫不知情的路人遠去,還是選擇先找個地方落腳,絲毫沒有要頂着烈日遊覽一遍紐約的想法。
傻子纔會那麼做。
而你是一個沒錢的聰明人。
“抱歉,請問能換個地方休息嗎?”
紐約時區凌晨四點,有個聽上去還不錯的聲音出現在你頭頂。只是嗓音有點沉啞,有成爲老煙槍的趨勢。
對方操着一口流利的英式英語,可在遍地美國腔的地方聽到,就顯得有些突兀。
你不禁好奇地睜開眼。
天還沒徹底破曉,來人逆着身後微弱的路燈看不清容貌,在你的臉上落下大面積黑色的倒影。
對方見你睜眼,於是指了指你身後靠着的車。
“這是我的車。”
喔,是雪弗蘭。
晚上你四處溜達找地方休息時,正好看這輛寶藍色的跑車最順眼,於是乾脆席地而坐靠了上去。
原來是你擋人家車主的道了。
你打了個哈欠。
不知不覺就睡着了呢,果然人還是不能連續大半個月一天只睡兩小時。
你心裏想着,順嘴說了聲抱歉,一手撐地,慢吞吞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準備換輛車繼續靠。
誰知還沒走兩步,身後的聲音又響起了,讓你停下緩慢的腳步。
“需要幫助嗎?”
……?
helpwhat?
你想起兩年前那兩個拿着麪包和牛奶,一臉緊張和擔憂地出現在你面前的少年。你後來不止一次地回想,如果當時的你一直沒能進食,被活活餓死,是不是就會真正地迎接到死亡。
搞什麼嘛,一個兩個的都這樣,難道這個世界的普通人都這麼善良,看到癱倒在地的人就會好心提供幫助嗎?
也太容易被騙了吧?
但你不得不承認,你又一次被對方勾起好奇心,忍不住轉過身看去。
站在車旁邊的人看上去挺年輕。
一頭黑髮,皮膚偏黃,神色平淡,沒什麼表情,唯有一雙注視着你的幽綠色眼睛在說明剛剛那句話確實是對你說出口的。
長得有點兇,但沒想到是個熱心腸。
不過也是,畢竟人不可貌相嘛,比如降谷零長了張那樣令人心動的臉,可是脾氣卻壞得不行,動不動就對你黑臉。
你把本來要脫口的拒絕咽回到肚子裏。
正好還有點時間,不妨找個同樣閒得沒事幹的人來陪你打發時間,正合你意。
於是,你露出了一個十分友善的笑容,向對方發出邀請:
“一起去網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