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見各位!”
“拜拜~”
“天都黑了,晉川君也早點回家吧,明天見!”
“好的前輩,明天見。”
“誒?晉川君,你車還沒修好啊,現在已經挺晚了,要不乾脆我送送你?”
當你出公司大樓,準備往地鐵站方向走時,每天開車上班的坂本系長喊住了你。
你轉過身,微笑着謝絕上司的好意:“不用了,坂本系長,我正好也想多走走路。”
對方也沒再勸,囑咐你一句注意安全後,便往停車場方向走。
你目送人離去,緩緩收回了視線,壓低了鴨舌帽帽檐後,雙手插進兜裏,靜默地走在前往地鐵站的路上。
在入冬後的東京,夜裏的寒風常常能吹進人骨子裏,就如同一捧剛從房樑上敲下來的、像小細針一樣的冰渣渣被一點點塞進打開的骨頭縫中。路上的人都紛紛裹緊大衣,疾步前行,這顯得如同閒情逸致的散步般慢慢悠悠地走着的你十分異常。你好似感覺不到寒冷,穿着單薄的兩件套,也沒有圍巾,被身後的風推一步,走一步。
你公司大樓所在的街道到晚上沒什麼行人,人跡罕見。但過了隔壁兩條馬路,就是繁華的商業街,地鐵站被建在那。你到那去,需要穿過一整條步行街。
跨入步行街的一瞬間,就彷彿進入另個世界。
儘管這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工作日晚上,步行街上也依舊人流如潮。大家手挽手出來逛街,他們將外面的寒流堵在步行街的入口,商店溫暖的燈光灑在裏面琳琅滿目的商品上,整條道已經半禿的大樹上都被人掛上各式各樣的彩燈,跟昏黃的路燈一起,照亮這座城市的夜晚。
這個世界一直是多姿多彩。
你獨自走在路上,在路過第七棵掛着彩燈的大樹時,接過了花店門口免費送花的小女孩遞到手邊的鬱金香,笑着說了聲謝謝,從口袋裏掏出顆包裝漂亮的水果糖,輕輕地放在女孩溫熱軟乎的手心。
“作爲回報,可愛的小天使。”你說。
揹着對純白翅膀的小女孩仰頭望着你,羞怯地抿了抿嘴,綻放了一個笑容。笑容跟她手心裏的草莓味水果糖一樣甜。
你拿着那株美麗的紅色鬱金香,走到地鐵站站口。在快要進地鐵站、走下臺階時,卻突然調轉步伐,繞道到了地鐵站站口的側邊,走上前後緩緩彎下腰,將手裏尚含着水珠的鮮花與幾枚銀幣一起,放入一名渾身塗滿金色油彩的街頭藝人的黑色禮帽內。
靠僅有的一條腿站立着、一動不動的街頭藝人睜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無聲地望向你。
“angel‘‘sgifttoyou”
你直起身,後退半步,告訴他,“或許你願意在臨走前,與前面一家花店老闆的女兒合張影,她偷偷往你這看過好幾次。”
“……”
對方什麼回答你也沒在意,你沒再逗留,重新進入了人進人出的地鐵站。
地鐵上,坐在你左側距離兩個空位上的學生穿了身校服,手裏抱着書包,耳朵上戴着有線耳機,時不時搖頭晃腦。你右側方距離一個空位上的女人打扮精緻時尚,手提包細長的金屬鏈被鬆鬆握在手裏,她在低頭玩着手機。你坐在他們中間,直視着前方,什麼也沒想。
之後,他們都在你的前面下車了。你在女人下車的後一站也下了車,轉乘另一條路線。
你搭上了一條東京目前爲止修得最長的地鐵線。這條漫長的地鐵線,會帶着你回到你最初的地方。
坐了近一個小時的地鐵,你到達了自己的目的地。剛走出地鐵站,在距離地鐵站十來米的十字路口,被一隻乾瘦的手攔下。
攔下你的流浪漢看上去挺年輕,眼袋很重,半長的頭髮一縷一縷,身上只有件單薄的衛衣和肥褲子,但那看上去也還是要比你暖和不少。
他的手裏抱着副吉他,說話時,牙齒一直打顫。
“……”
你從褲子口袋裏摸出兩張紙鈔。
“不用彈了,直接拿去吧。”
“謝,謝謝您!”
對方一個勁地向你鞠躬道謝。這時,對面的綠燈亮了,你重新又將手揣進衣兜裏,走上了你閉着眼就能走完的路。
這周圍的每一條大街小巷,你都曾跟另外兩人一起走過數遍,連路燈的數量都能精準說出,每一個角落都熟悉的過分。
儘管有段時間,你經常能在家樓下撿到一兩隻小耗子,你也還是沒有搬家,依舊住在那套遍地皆可驗出你殘留痕跡的屋子裏。
一是因爲你沒在東京找到其他合適的代替品,二是你即使換了套新的,新地址也不可避免地會讓貝爾摩德那女人知道,然後寫進你沒法遠程銷燬的紙質報告裏,被三四根指頭可以數出的小範圍人掌握。索性再有耗子出現,你就可以直接扔到老女人的牀頭,讓她去給耗子窩喂老鼠藥。
三是你不想換。
你慢吞吞地爬上二樓,站在家門口前,掏出家鑰匙開門。
之前一直裸露在空氣中的皮膚像剛從冰櫃裏拿出的冰棍,冒着冷氣,就連皮下流動的血液也無法溫暖身體。冰涼的指環貼在肌膚上,如同往衣領裏塞了顆冰塊。窗外的月光和街道的路燈一起,爲不開燈的屋子打進束微弱又清冷的光。空氣中的微小塵埃漫無邊際地飄,不在任何一地方停留。
但這都不礙你事。
同前幾天一樣,你回到書房,分別從警視廳和警察廳實時更新的電子檔案庫裏調出警員檔案。
跟之前看的一樣,它們雖然比普通警員的檔案多一層特殊保護,保密級別高出兩級,但還沒達到像另外幾份被警方隱匿在龐大的網絡系統最深處的級別。檔案欄裏是「未啓用」狀態,履歷記錄部分也乾乾淨淨。
“……”
一點也沒有被安慰到。
你面無表情地退出警察廳檔案庫,目光在屬於警視廳的那份上停頓了幾下,才又退出警視廳內網,順手掃除自己的入侵痕跡。然後拉開椅子,站起身,拖着沒什麼知覺的身體,重新爬回客廳。
……
如果,當初接到了那通電話會怎樣?
他想說什麼?
還在生氣嗎?
肯定在的吧……那日你匆匆前赴美國後,接到的幾通電話裏都只有另外四人的聲音,那人始終沒有出聲。
可世間最忌諱如果。事實就是,你錯過了一個很重要的、被你惹生氣的人在臨走前,想主動對你說的最後一番話。
你只是獨自守在留有記憶的家裏,抱膝坐在沙發上,對着空蕩蕩的廚房發呆。
又是一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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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室
“不打給他嗎?”
被詢問的人遲疑了半秒。
“不了吧,又不是再也見不着面。”
“你剛纔跟高明哥通電話時的態度可不是這樣。”
“……可我們既然選擇什麼也不告訴他們,就乾脆都別說。”
降谷零無奈。
“好吧,但我還是勸你再想想,hiro,雖然不知道你們倆這段時間在鬧什麼彆扭,但這以後就真的再也無法聯繫了。”
“嗯。”
降谷零將能夠獨處的空間留給了幼馴染。
諸伏景光一人坐在會議室裏,看着手機裏已經爛熟於心的號碼,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選擇撥下去。
【嘟嘟……莫西莫西~這裏是晉川枝和,我暫時不方便接聽電話,有事沒事都請留言哦!】
他按下掛斷鍵,起身離開了會議室。
沒事,又不是再也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