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蘭花馥郁的香氣絲絲縷縷的縈繞在鼻尖,讓她莫名煩躁的心漸漸平靜下來。她將後窗開得更大一些,坐到自己的椅子上,開始削素描用的鉛筆。
她是七月份的生日,剛上小學的時候幾乎是班裏最小的,還什麼都不懂。不懂爲什麼上課不能說話,不懂老師佈置的作業要回家寫完,不懂寫字的鉛筆是要提前削好的。
所以她總是在課堂練習前手忙腳亂的開始削鉛筆,有一次還不小心把手指弄破了。
而與之相反,她的同桌,一個文靜的小女孩,漂亮的鉛筆盒裏永遠有一排削好的鉛筆,沒有斷裂,沒有坑坑窪窪,完美的圓錐形。
她說是她媽媽削的。
杜康很羨慕,偷偷削了不知多少鉛筆,直到,她也可以削出那樣的圓錐形。
那時的她以爲,她再也不用爲了鉛筆羨慕別人了,卻不知道,她羨慕的,從來不是鉛筆啊。那些小小的缺憾,暗暗的嫉妒,就像化學課上燒杯裏沉澱下來的雜質,隨着年歲增長愈埋愈深,越來越像一個陳年老舊的疤痕,只要碰一下,就開始條件反射般的疼。
原來,她一直是那個需要自己削鉛筆的小女孩。
腳步聲響起,杜康以爲是喫飯的人回來了,也沒有擡頭。
她不是一個善於交際的人,和畫室裏的大部分人依舊處於臉熟的狀態。
直到一雙白色的板鞋停在她面前。
杜康的手一頓。
林靳冉喜歡穿白色的鞋,好像不怕髒似的,杜康分不清那些花裏胡哨的球鞋,只覺得每雙都差不多,但無一例外,他的鞋都很乾淨。
是他自己擦的嗎?
大少爺也會擦鞋?
“今天怎麼來得這麼晚?”他輕聲問道。
杜康亂跑的思緒被拉回來,她抿了抿脣,“陪了會奶奶,就晚了。你……很早就來了嗎?”
“嗯。後來被老師叫去開會了。”林靳冉隨意道。
他應得乾脆,也誠實得過分,那些心照不宣的“巧合”,好像終於撕開了面紗,露出處心積慮的內核。
杜康擡頭看向他。
十幾天不見,他頭髮長了許多,也好像瘦了些,原本就沒什麼肉的臉頰,輪廓更加鮮明起來,黑眸湛亮,就像藏了顆星星。
集訓很辛苦吧……
她不應該因爲自己那些無用的思緒,打擾他的。
杜康想了想,拿過書包,裏面是應爺爺家的雞蛋糕,她怕以後都喫不到了,回學校前特意去買的。她手上有鉛筆灰,便拿紙巾裹着,遞給他一個,“給你。”
林靳冉意外的挑了挑眉毛,說來好笑,他等了這麼久,剛纔又看她和那個黃毛在一起,本來心裏就憋着氣,但這麼久沒見,他不想把自己的負面情緒宣泄在她身上,便一直忍着。
可因爲她伸手過來這個動作,就一個動作,那些戾氣橫生的妄念,便都煙消雲散了。
林靳冉,你可真有出息。
他自嘲的想着,看了看這沒有奶油的蛋糕,塞進了嘴裏。
蜂蜜、雞蛋、麥香味,很簡單的味道,卻似乎往往能直抵人心。林靳冉幾口喫完了,還有些意猶未盡,問道:“哪裏買的?味道不錯。”
“謝謝。”林靳冉提着塑料袋,眉目舒展。
春夜的晚風吹動紗簾,連他的笑容都好像溫柔了起來。杜康看得有些入神,“咕嚕”一聲輕響,在這安靜的畫室裏分外清晰。
“什麼聲音?”林靳冉皺眉。
杜康臉一下子紅了,往後退開幾步,尷尬得差點挖個洞鑽進去。沒喫晚飯而已,她也不餓啊,爲什麼會肚子叫……
看她窘迫的樣子,臉頰都起了一層淡粉,就像含苞待放的海棠花,許久前手指碰上的觸感再次浮現,林靳冉心中一跳,再也維持不住戲謔的笑,略顯狼狽的移開了目光。
空氣中有股花香,清新怡人的氣味,隨着呼吸停留在胸腔裏,他清了清嗓子,不再逗她,“餓了?一起去喫點東西吧。”
杜康搖了搖頭,“馬上上課了。”
林靳冉看了眼時鐘,這才發現只有十幾分鍾就該晚自習了,這點時間什麼都吃不了。他“嘖”了聲,拿出一個雞蛋糕給她,“先墊墊,下課來南門。”
南門?南門不是從來都不開的麼?
林靳冉跑出校門的時候,年級主任翟老師正逮着一男一女兩個學生正罵人,天色半明半暗,他銀白色的發茬在路燈下閃閃發光。
“林靳冉,跑什麼,快上課了還去哪?”翟天聞擺了擺手。
兩個捱罵的學生頓時鬆了口氣,衝校草大人投去感激的一瞥,然後頭也不回的跑了。
點背。
林靳冉無奈停下腳步,“翟老師,我回去拿書包上課。”
翟天聞挑了挑眉毛,“怎麼?晚自習不去物理集訓了?”
林靳冉煞有介事的點頭,“十幾天沒上課,想念我們班老師了。”
“臭小子,別油嘴滑舌。第二輪選拔賽也沒多久了,你給我認真點,別想着反正也進不了就敷衍了事,這是選拔人才,代表國家參賽,要嚴肅!”
“崔老師跟您告狀了?”林靳冉無語,“本來國家隊就不可能一個學校選兩個人……”
“選不選是他們的事!努不努力是你的事!”翟天聞恨鐵不成鋼,“別仗着自己聰明就總是想走捷徑,踏踏實實才是做事情的基礎。保送的申請書我看了,選金融也沒什麼,崔老師的話你也不用在意。但王老師說你拒絕參加信奧賽,這是幹嘛?保送資格十拿九穩就不努力了?高三一年就準備在籃球場上過了?”
林靳冉聽得頭都大了,投降道:“這您可誤會我了,我這不是想去數學競賽那邊試試嘛,學金融數學一定要好,我有計劃的。”
翟老師這才滿意點頭,“你心裏有成算就好,去吧……過馬路慢點。”
“謝謝翟老師,再見!”
“等會!”
林靳冉站定,默默將裝着小蛋糕的袋子往身後移了移。
翟天聞上下打量了他幾眼,“你頭髮怎麼回事?無鬢角,無尾發,短劉海,你劉海都要戳到眼睛了!找個時間去剃了!”
“我明天就去剪。”林靳冉說着,心中一動,“翟老師對我們高二也太嚴格了,我看有幾個高一的學弟都染頭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