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珍珍就攬着杜康走了過去,“這不是怕打擾您二位嗎?”
“打擾什麼?又不是在談情說愛。”趙礫說完,就發現對面的林靳冉淡淡瞟了他一眼。他頓時頭皮一緊,今天太開心,忘了冉哥不喜歡開這種玩笑,訕訕的轉移話題,“怎麼是杜康陪你來,你那個弟弟呢?”
“上學去了唄!我說小老闆你還不去實習嗎?”
“明天就去,對了你上次和我說音響問題,走,帶我去看看!”
“那我先去後臺了,你們慢、慢、聊。”李珍珍說完推了杜康一把,搖曳生姿的和趙礫往後走去。
杜康差點撞到林靳冉,好不容易在他扶持下站穩,一擡頭就是他翹起的嘴角。
杜康:“……”
笑什麼啊……
她沒話找話,“今天怎麼有空來晚星?”
“你能來,我不能?”他掀起薄薄的眼皮反問。
“……我不是這個意思。”
沉默間,面前被放了一個嶄新的酒杯。
林靳冉骨節分明的手舉着酒瓶,琥珀色的酒液慢慢傾瀉下來,帶着一股柑橘香,“不是好奇這酒什麼滋味嗎?今天陪我喝一點。”
之前一滴酒也不讓她喝,現在卻又主動邀請她,杜康有些疑惑,卻還是點頭,“好。”
美酒入喉,卻比想象中烈很多,杜康小口吞嚥,有些着迷這酒輕盈的口感。
“和競原合同簽好了?”
“嗯,挺順利的。”
“不怕虧錢?”
杜康看了他一眼,“你說虧不了的。”
“我說什麼你就信什麼。”林靳冉慢悠悠道:“小心被賣了還幫人數錢。”
他很少有這樣放鬆的時候,潔白的襯衫敞着領口,露出精緻的喉結,隨着吞嚥的動作上下滾動……
杜康不知怎麼的就看愣了,回過神來對上林靳冉平靜的視線,臉一下就紅了。
她趕緊低頭喝酒,林靳冉低笑了一聲,竟還問她:“好看嗎?”
杜康:“……”
他今天有些奇怪。
顯而易見的心情好,是事情辦好了嗎?
那是不是代表……他快走了?
這個念頭出現的瞬間,杜康其實沒有什麼真實感,從重逢的第一天起就在等這一天,苦澀的情緒好像也被時間稀釋了,塵埃落定的時刻,她更多的是茫然。
身邊的人腰背挺直,寬肩長腿,只是隨意的坐姿,也是這個酒吧裏最引人矚目的存在。
以後,都見不到了嗎?
正在杜康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的時候,林靳冉突然開口,“景隅錯過了高考,你爲什麼還是去了北京。”
“咚。”巨大的鐘聲在腦海響起,震得她頭暈目眩。
爲什麼還是去了北京……
杜康習慣性的想逃避,可一想到這或許是最後的相處了,她遲疑開口,“因爲,那個約定啊。”
那句“我們在北京等你”,自從被他說出口,她就沒有了其他選擇,即便……他沒有遵守。可是在那個白紙漫天飛舞的夏日,純白的少年的確曾捧出那顆透明的心,給她。
她曾不止一次的想過,在哪個下雪的日子,她能夠遇見回來探親的他呢。所以那四年的春節,她都留在了北京。
可惜,也許是緣分不夠,也許他沒有回來,她從未遇見過他。可是好像因爲他的存在,那個巨大又陌生的城市,對她也溫柔了起來。
她不敢看他,所以沒看到在說出約定兩個字的時候,林靳冉猝然緊繃的下頜,“對不起,我……”
杜康笑了笑,搖頭,“很多事我們沒有辦法,我知道的。”
他垂眸坐在那,襯衫下的身形幾乎稱的上瘦削,杜康忍不住問:“你有好好照顧自己嗎?”
“嗯。”
“有交到好的朋友嗎?”
“有。”
“你家裏人都還好嗎?”
他驟然失笑,“你是問號精嗎?”
那一瞬間,酒吧裏曖昧的燈光,舞臺上不知何時響起的音樂,都隨着他看向她的眼眸遠去了。杜康好像回到了那座繁花似錦的校園,那張蓮湖畔的長椅,見到了那個問過她同一句話的少年。
她自然發現不了他身側握緊的雙手,青筋畢露。
杜康是滿足的。在她心目中,家人安康,好友相伴,就是最好的生活了。即便有其他的問題,她相信林靳冉可以解決。
她終於放心下來,脣角的微笑像一朵綻開的花,“那就好,我常常在想,如果那時候我去玫瑰園找你,是不是就不會留下遺憾了。”
“遺憾。”林靳冉突然笑了,“只剩遺憾了嗎?”
“杜康,我買了明天回美國的機票。”林靳冉輕聲道:“艙位沒滿,還可以加票。”
杜康愣住了。
林靳冉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聲音平直,“我知道你們專業的學生很多人會選擇本科畢業之後去國外繼續深造,紐約有世界著名的服裝學院。所以,你有意向去美國讀研究生嗎?”
去美國讀研究生?
這是杜康從未想過的事,在最奢侈的遐想裏,林靳冉也不曾對她說過這樣的話。杜康有些遲鈍的眨了眨眼,然後慢慢低下了頭,“謝謝,但我目前……沒有這個打算。”
林靳冉頓了頓,“能告訴我理由嗎?”
“我……在這裏有想做的事。”杜康啞聲道。
他沉默一會,笑了一聲,“所以你加我微信,給我草莓給我橘子,那些不符合你性格的遷就、關心,都是我的錯覺?”
“還是你察覺不到這裏面的曖昧,你對其他人也這樣?”
“杜康,我一直以爲我們都心知肚明。”
“我沒有對其他人也這樣,我只是希望你能開心一點。”杜康握緊自己顫抖的手,努力平直着聲線,“重逢的第一天,你說不會留下來,我已經儘量不打擾你了。如果還是讓你不舒服,抱歉。”
“這是怎麼了?吵架了?我說這位大少爺,當我的面欺負我姐妹,你可以啊!”李珍珍熟悉的嗓音在耳畔響起,她不知聽了多久,走過來擋在兩人中間。
林靳冉卻沒有給她一絲眼神,目光始終凝在杜康臉上,“而你自始至終都沒有讓我留下來。”
可想留的人不用留,想走的人也留不住啊——就像她媽媽。
杜康撇過頭,“……對不起。”
李珍珍看看兩人,突然發現和她預想的情況不太對,怎麼感覺,是她姐妹渣了人家?
林靳冉深吸一口氣,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你不願意和我一起去美國,是因爲你的淘寶店嗎?現在網絡這麼發達,其實可以遠程操控,也可以聘請專業的經理人來幫你打理。還是因爲你家人?你父母不同意……”
“你有病吧!”李珍珍一下上去推開他,“要讓杜康和你一起去美國?說得輕巧?你瞭解她嗎?瞭解她你能說出這種屁話!還高中同學?什麼都不知道就不要在這裏……”
“珍珍。”杜康拉住她的手,“不要說了。”
“什麼不要說!這種男人我見多了,什麼你不和我走就是不愛我!你聽,多高高在上,多理直氣壯啊!真的跟他一起走纔是笨蛋!是傻瓜!人家只是要個免費的保姆暖牀的女人……”
“珍珍!別說了,求求你……”
現在的場景像極了小時候。那些嘲笑杜康,以把杜康弄哭爲樂的壞小孩,每當她要上去揍他們,杜康就是這麼哀求她的。
李珍珍霎時紅了眼眶,轉身抱住她,“好好好,我不說了,我帶你回家,我們不跟這種人糾纏下去。”
杜康手抖得不像話,擡頭看了一眼林靳冉,他自被珍珍推下椅子,一直維持着一個姿勢,站在那裏。
她不可以一走了之,他們,還沒有好好告別。
杜康深吸一口氣,“珍珍,我沒事。快到你唱歌了吧?你快去吧,我和他,還有話要說。”
李珍珍:“可……”
恰巧趙礫走了過來,“怎麼了這是?”
杜康勉強笑了笑,“趙礫麻煩你等會照顧一下珍珍,幫我把她送回家好嗎?”
趙礫覷着冉哥陰沉的臉色,拼命點頭。
李珍珍還不放心,“幹嘛?你還要和他出去啊?有什麼話就在這裏說!”
杜康:“這裏有些悶,我想出去走走,沒事的。”
“……那你到家了給我發個消息哦!”
“好。”
他冉哥這是被當色狼防着了?
趙礫汗都要出來了,急忙拽着她就走,“我說姑奶奶,馬上到你上臺了,快來不及了!”
望着兩人離去的背影,杜康站了一會,才慢慢轉過身。
林靳冉沒有看她,拿起外套直接走了出去。
剛剛過了元宵節,街上還掛着不少彩燈。
他們一前一後走在路上,穿過笑鬧聲不斷的酒吧街,跨過高高的單孔拱橋。杜康呼吸着外面冰冷的空氣,雙手終於不再顫抖,她放鬆了繃直的背脊,看向前面的人。
他很高,也很瘦,走在路上輕易就能吸引到別人的視線。
杜康幾步走近,剛想開口。
林靳冉停在一片小攤前,眉眼沉沉。
“杜康,去幫我買串糖葫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