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
“我在。”被心上人的呼喚稍微拉回一點理智的少年沒有回頭，只是低聲簡單地安撫她一句，六眼透過鏡片冷冷盯着僥倖逃出他攻擊範圍的森鷗外。
因爲背後站着需要他照顧和保護的戀人，即便剛纔放出了要把對面那個欺負自己女朋友的混蛋打死的狠話，同樣警惕着太宰治的他卻沒有離開柒身邊隨心所欲地行動。
雖然他真的很想立刻開揍，但如果太宰治趁他戰鬥時對柒下手怎麼辦？他可沒有忘記利用柒的也有對方一份，哪怕他先前提醒過他。
況且他纔不信太宰治會那麼好心。
得到男朋友應答的柒反倒陷入了沉默。
她一臉的迷茫，搞不懂爲啥戀人會突然出現在這裏，還一副要追殺人至天涯海角的可怕樣子。
趁着五條的注意力放到昔日恩師的身上，柒偷偷地轉過腦袋，豎起手掌擋在嘴邊，小小聲地詢問旁邊愉快瞧熱鬧的舊友。
“是你喊他來的？”
“沒，我要有他電話早就打過去了。”太宰跟着壓低聲音，鬼鬼祟祟的，兩人躲在五條家少爺的身後說起悄悄話，“我怎麼可能會放過讓森先生倒黴的機會嘛，你又不是不瞭解我。”
“那倒是。”她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畢竟換作是自己也會這麼做，所以這次真是意外。
倆人聊天時完全沒有顧及正擋在他們前方的五條少主，始終旁若無人地嘀嘀咕咕。
將一切都聽進去的五條悟臉色一黑，剛纔豎立起來的恐怖形象瞬間坍塌，氣得他反手脫掉外套轉身蓋到女友頭上，把人遮得嚴嚴實實的連眼睛都不給露出來，堅決掐滅每一個含有可能的出軌苗頭。
“柒你別講話啦！”他剛出場時營造出來的氛圍都要消失了！
……行吧，反正看森先生捱打還挺爽的。
少女撩起了蓋住自己頭頂的外套，對着面前氣鼓鼓的戀人十分無辜地眨了眨眼，懷抱這樣的念頭乖巧閉嘴，拋下顧慮，開始心安理得地看起戲來。
森鷗外在難以忍受的劇痛中找回思考的理智，瞧着二話不說上來就先打人的少年，怎麼都想不起來自己何時招惹了咒術界的最強。
左思右想許久後無果，他乾脆放棄了深究選擇直接問：“五條君對吧？我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與你有過交集，所以你這是……？”
難不成是將咒術師牽扯進來的事情暴露了？
但柒不會向別人說出真相，那是對方自己猜到的？不……看他的表情也不太像，比起憤怒自己被人利用，更像是見到了重要的人被傷害……恩？
森鷗外似乎發現了對方這麼做的原因。
這可真是……他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微妙。
雖說柒確實是個好孩子，可如果深入瞭解過她還一如既往地喜歡她，那這人是否正常就得打個問號了，看五條君這態度顯然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你做過的事不需要我再重複一遍吧？”五條悟並不在意對方投向自己的古怪目光，嗤笑着，表情充滿了冰冷的寒意，“一次又一次地算計我的女朋友，誰給你的膽子？”
不，我根本不知道柒是你的女朋友啊。
森鷗外在心底吐槽。
被粗暴擰斷的左腿傳來一陣陣令人難以接受的劇痛，額頭隱祕地冒出冷汗，大量的失血導致頭暈目眩，眼前出現模糊的重影，沒有咒力護身的他能夠清楚感受到體內的生命力正在緩慢流失。
唯有藉助胡思亂想才能勉強保持住腦子的清醒，不至於當場栽倒在地。
“林太郎……”愛麗絲攙扶着他，面露擔憂地小聲呼喚對方。
五條悟對此冷眼旁觀，甚至還嘲諷地笑了一下。
沒有繼續教訓他已經算自己特別寬容了，打電話幫忙叫救護車之類的根本不可能。
就連太宰治瞧見恩師難得這麼悽慘的模樣也忍不住低下頭輕聲笑了出來，幾乎將“幸災樂禍”四個大字印在了腦門上。
柒也不管他，雙手環胸一臉的冷淡，任由他的鮮血流滿一地，染紅腳下的地磚。
——做人失敗到這種程度，也算是世間罕見了。
“……好吧。”向來能屈能伸、爲達成目的甚至不介意使用骯髒手段的森鷗外無奈地舉起雙手，十分乾脆地向一個比自己小了十幾歲的年輕人低頭。
不過當這個年輕人是五條悟時就沒什麼大不了的了，以他的身份，對他低頭很正常。
“我收回先前的委託，今後也不會再聯繫柒。”明白今天這關不好過的森鷗外自覺主動地立下屬於咒術師之間的無法違抗的[束縛]，笑容溫和，慢條斯理地開口，“她自由了。”
他冷靜地思考。
柒有很多，她並非不可取代，爲了一個人得罪五條悟壓根不值當。
——儘管有點可惜，但現在這種情況下，最優解就是放棄少女。
對於她而言……也是好事一件吧。
愛麗絲帶着森先生離開了，臨走前，太宰治回頭看了眼曾經的小夥伴，表情微妙，似乎想對她說些什麼，然而，他最終還是閉上了嘴什麼都沒說，沉默地跟隨老師離去。
柒靜靜地站在那，凝視着他們逐漸遠去的背影，就彷彿在凝視自己這六年來走過的道路、結下的孽緣，最後看它化爲鏡中花水中月，隨着渺渺青煙慢慢消散於這世間。
即便從一開始森鷗外就只是想利用自己替他做事，可無法辯駁的是，他將受傷的她撿了回去，無微不至地照顧她，教她讀書和寫字，告訴她人生的道理，會在晚上爲她講睡前故事，帶她去遊樂園玩耍，給了她一個能夠遮風擋雨的小窩。
縱然一切都是建立在無情的騙局上，她卻能說他們一起度過的那段時光是假的嗎？
如果，當初老師沒有捨棄她……
柒忽然自嘲地笑了笑，事到如今又何必去假設？人生沒有回頭路。
該往前走了。
她扭頭，望着一直安靜地等在自己身邊、視線不曾從她身上移開過的白髮少年，眼神一點一點地變得溫柔下來，然後微笑着向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我們回去吧，五條。”
五條悟默默地盯着她看了許久，直到對方露出疑惑的表情才輕輕地應了一聲，握住戀人伸來的手順勢將她摟進懷裏，淡淡的清香縈繞在鼻尖，他閉上了眼睛埋入她柔軟的肩窩。
“怎麼啦？”柒敏銳地意識到對方的心情似乎不如她想象得那麼好，擡手輕輕撫摸着他的脊背，溫聲詢問，“你不高興嗎？”
“不是我高不高興……柒，你不生氣嗎？”五條悟抿了抿嘴，低垂的眼睫遮住了眸底的複雜之色。
“恩？”少女不解，“你是指什麼？”
“森鷗外那麼過分地對待你，你就一點都不恨他嗎？沒想過報復嗎？”
“這個嘛……我還真的沒有考慮過。”柒思索着，“好歹他也照顧了我六年呢，恩將仇報這件事我做不太出來啊，況且他後面跟我是公平交易各取所需，要說過分倒不至於。”
“再者，森先生也並沒有值得我生氣的必要吧？”她輕飄飄地落下一句，說出這話時眼中是漫不經心的隨意，就像在評價一件物品，冷漠地衡量它的價值。
“……”
白髮少年沉默着，沒有出聲。
是了，直至事情解決，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
森鷗外拋棄柒的同時，他也被柒拋棄了啊。
若是一個正常人在這裏，一定會對這麼冷酷的柒感到害怕吧？
——不過，縱使如此又如何呢？
五條悟忽然勾起嘴角，鬆開了對方直起身，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那雙注視着女孩的漂亮眼眸就猶如夜晚的星空般熠熠生輝。
少女仰着頭，在那片安寧美麗的星海中望見了自己的倒影。
她隱約預料到了戀人即將要對自己說的話。
“柒。”少年自信地笑着，充滿了如鑽石般閃耀的光輝，愉悅地呼喚戀人的名字。
“如果你始終不懂得生氣也不要緊，”他說，“因爲我會替你生氣。”
“我會保護你，不讓你受傷，會教訓那些膽敢算計你的傢伙，讓他們付出慘烈的代價。”
柒看着此時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人，看着他眼中閃爍的亮光，看着他臉上揚起的笑意，聽着他飽含鄭重的承諾。
她安靜地等待着。
“夏日祭我會帶你去參觀煙火大會，櫻花盛開我會帶你去觀賞，秋天落葉我會帶你去泡溫泉，下雪我會帶你去打雪仗，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都帶你去。”
五條悟深深凝望着自己最喜歡的女孩，蒼藍的天空漂浮着白雲，如陽光下無風的湖水平和溫暖。
“我能照顧好你，能爲你念童話故事哄你入睡，學業上的問題我也可以幫你解決，總之那個男人能做到的不能做到的我都可以做到。”
“只要你喜歡，什麼我都願意給你，因爲——”
他在心底暗暗補上了那句話，那句目前還不能說、但總有一天肯定能夠光明正大地親口告訴她的話。
——全世界我最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