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小奇作爲所裏唯一的年輕人，行動時便是搬運師傅，跑東跑西準備出警物件。要說抱怨還真有一點，雖然從小事做起是每一個見習警員應有的工作態度，但他還是覺得這樣的安排讓他像個打雜的，自己竟連行動計劃都沒能參與。
他是很想成爲刑警而已，不是看不起片警，有些事他一定要自己去了結。
老馬卻笑了，說你小子既然幹了職業警察這份工作了，心裏老分什麼片警、刑警、特警的，都是打擊犯罪維護秩序，只要你幹好了，誰都得豎大拇指誇上兩句“虎父無犬子”。到那時你老爸在家還不得哈哈大笑。
這讓黃小奇鬱悶中歸結爲站着說話不腰疼，馬叔不懂年輕人的追求。誰不想幹一番事業！年輕人要敢想敢幹敢於亮劍，得是一柄巨劍，明晃晃透着光，直指犯罪分子的心窩；讓他們懼讓他們怕，讓他們不敢逾越雷池半步。
九點四十五。
在警用皮卡帶起一陣泥漿的刺耳剎車聲中，一行人終於趕到了事發地：塘古路82號香玉水療館。
香玉水療館基礎構架是一棟五層樓的老式磚混建築，整體佈局與周遭的臨街鋪面雖在一條直線上，但其仿歐式風格的設計，潔白如玉的大理石柱，開闊的迎賓大廳，巨大的鋼化玻璃門，以及室內的山水魚池無不顯露着當初的富麗堂皇。
然而在經歷了爆炸事故後，衆人一時無法把眼前的污水橫流濃煙滾滾的景象與記憶重合。
此時四周架設着探照燈，消防車上的水槍正往裏噴射滅火製劑，現場攻堅救援隊的成員不時擡出幾名傷員，有男有女情況慘烈，其中一人甚至只有半邊腦袋……
面前的陣仗讓衆人的心提了起來，下車後老馬立即安排道：“按照原定計劃，我們這一組五個人維持好周邊秩序，馮三強他們幾個趕過來後會讓他們組織排查工作。”
“現在緊要任務是維護救援工作的穩固開展，避免因普通人的慌亂行爲阻礙交通。”
“小奇，你是新人，跟着張民設置警戒線。劉濤、羅渤你們兩個儘量疏散周邊圍觀人員，我這邊先與刑案大隊的人交流一下具體情況。”
衆人應聲受命各自行動。
黃小奇的目光卻跟隨老馬的背影看了一會兒，老人不高，肩膀卻很寬廣。他此時正好與幾位同樣身穿警服的人說着什麼，時不時用手指着四周比劃。
設置警戒線其實挺簡單的，用隔離樁、條形帶標定好合適的範圍，劃分了危險區域、安全區、通行區等，倆人用了不到五分鐘。接着是指揮交通，因爲地處預拆遷區的緣故絕大部分路面比較空曠，省去了兩人不少時間。
另一邊被劉濤、羅渤勸離的圍觀羣衆此時又朝這邊聚了過來，人數約莫三十幾人。見他們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勁頭，黃小奇不禁有些緊張，耐着性子與張民說了自己的擔憂。
張民斜了一眼，轉頭對他數落道：“屁大的事！瞧清楚了，這些混子是這一片的無業遊民，比誰都精，真遇到危險比兔子跑的還快。有個球的擔心！別一天婆婆媽媽的！”
“隨便留意一下就行了，大晚上他們還能幹出什麼事！應該是見這邊燈火通明，看熱鬧來了！”
話到此處停了一下，只見他故意壓低聲音道：“黃小奇，你聽說過的吧？最近一直不太平，上個月的裸屍案還沒破呢，現在又出了這檔子事，你跟着我不要亂跑，我這兩天眼皮子一直跳個不停。”
黃小奇稚嫩的臉龐上露出了驚詫的表情，聞言還是果斷點了點頭。
張民揶揄的道：“瞧見了沒？”
指着警戒線外一個四五十歲的矮漢子。
“什麼？”
黃小奇不好發作，明知他是故意給自己穿小鞋，可工作的事不能意氣用事。剛還思索着事故，心想找到老馬的蹤影，或許可以猜測出一些內幕。可他忘了幹刑偵的人都有一個特質：做事的時候絕不拖泥帶水。外圍已經沒有他們的身影了。
“那個人你給我記住了，是這一片的老人了，說話很管用。”
順着張民的提示看去，那些在一旁觀望的人，還真有點懂規矩的意思，駐足在警戒線之外或站或坐，只是不時指指點點水療館的方向。人羣中不顯山不露水的一個矮漢子不見有什麼舉動，站得筆直挺立，像一棵大樹。
黃小奇不禁問道：“他叫什麼名字？是地頭蛇嗎！”
張民歪了歪嘴，嗤笑了一聲，還地頭蛇了！
“呸的地頭蛇？他原先是梅子村的村長，後來出了一些事讓人給拔了下來。現在成無頭蛇了！”
“走，帶你去會會他，見見世面，別說張哥沒給你機會，你去順便篩查一遍有沒有目擊證人。”
說罷自顧自朝着人羣走去。
當倆人誇過警戒線走到矮漢子對面兩米時，人羣中先前蹲坐着的人立即站了起來，紛紛不動聲色的擋在了矮漢子身前。
其中一個圓臉的寸頭青年更是挑釁的擼起了袖口，漏出青黃乾瘦的小胳膊。他年紀不大，十八九歲的樣子，下巴擡得很高，像一隻上場的鬥雞。
張民乜斜着這小子喊了一聲老王，說怎麼把這愣頭青也帶來了，上次拿鐵釘扎人家車胎的事剛過沒幾天，這又出門搞事嗎，記喫不記打啊！
“張警官說笑了！”
矮漢子一手一個扒開幾人，衝寸頭青年屁股上踢了一腳罵道：“扎車胎都讓人給逮了，你個狗腦子的”。
寸頭青年也不惱，嬉皮笑臉的回道：“叔，您別生氣，下次遇到那些狗日的，車輪都給他們卸了”。
瞧倆叔侄一唱一和的架勢，應該是經常如此作爲，他們面對警察時故意而爲的莽撞以及包藏在語言中的挑釁心理，很難讓人有交談的興趣。
黃小奇一下子反應過來，他們明顯的故意爲之。你問他們什麼事，他們肯定虛假的應付了事，你不相信他們的話更不會相信他們的爲人。這就是他們的生存之道之一吧，對抗讓他們免受了某些制約，建立了某種威望。
張民特意點了一支菸朝不遠處走去，示意老王借一步說話，倆人心照不宣。
黃小奇想要跟過去卻被張民制止，讓他自己去探探情況。黃小奇沒辦法，只能目送他們走到十多米開外，倆人低聲細語着什麼。
這時寸頭青年走了過來，遞給黃小奇一支菸，說哥們這爆炸是怎麼回事啊？你們警察什麼時候公佈消息？見黃小奇遲遲不接話，又低聲罵到炸得好。
“你說什麼？”
寸頭支支吾吾的不出聲了，轉身鑽進了人羣。
黃小奇沒再追問，收起寸頭給的香菸，鼻孔中卻時不時鑽入嗆人的氣味，爆炸引發的明火基本已經撲滅，不可見的殘留物依然漂浮在空氣中，就像這場爆炸事故不可見的內幕。
細如牛毛的雨絲淅淅瀝瀝開始了又一輪表演，他伸手去接，轉身走進人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