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小五短暫的會面之後，她去公共食堂兜了一圈。
負責進行外出捕獵的一些青壯年早就已經出發，食堂裏只零散做了幾個鶴髮的老人，和三兩個吃了早飯準備進行晨練的孩子。
轉了幾遍之後沒有看到陸眠的影子。
c0914將昨天新收到的短劍別在腰間，沿着石道向出口處走去。
離開地下洞穴後，爬上石林，纔在最高的一處平臺上看到他的身影。
長髮攏起高束在腦後，一襲乾淨利落的黑衣隨着舞劍的姿勢騰起，猶如一條遊動的銀背黑蛟。
陸眠舞劍的時候極度認真，她站在下面幾格臺階上，靜靜看他將一整套劍法練完。
直到進行最後第二式，需要在半空中翻滾的同時以極其刁鑽的角度掃向周圍的假想敵。劍尖畫出一道圓潤的弧度，行到一半時，身體突然一震劍柄從手中脫落。
劍身順勢飛出，以一股極大的力道徑直插入到遠處的岩石當中。
“錚”
石中劍不斷震顫，發出陣陣鳴動。
c0914走過去，手覆上劍柄時感受到了劍身上還未消失的劍氣波動。她手上一用力，將長劍從石頭中拔了出來。
負傷的小蛟蜷成一團，背部頹敗地起伏着。
他半蹲在地上，左手緊攥成拳，機械手搭在手腕上，高挺的鼻樑以下罩着黑色的擋風面巾，看不清具體的神色。
她走到陸眠身邊，將長劍收進劍鞘中。
“它出故障了。”她眼中的輪儀一轉，機械手臂的筋骨脈絡一覽無遺。
“有幾處接觸不良，有些缺乏保養了。最主要的是……絕大部分的零件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損，看上去像是被風蝕過的痕跡。”
“抱歉。”聲音通過層層布料傳出，甕聲甕氣的。
c0914蹲下來把手裏的劍置於地面，目光從機械手移到他露在外面的眉眼上。盯着他看了半晌，直到遮住眼睛的兩扇黑色眼睫忽閃着飄向一邊。
“……你是不是在躲我？”她偏頭湊過去，鼻尖在貼上微紅的耳廓前停了下來。
她咬着耳朵說話，聲音隨着餘風一起捲入耳道中。
陸眠腳下一動，剛想避開，被她一把拉住了袖子。她的力氣不大，卻彷彿有種奇異的力量，成功將他定在了原地。
強迫自己忍住無法逃脫的癢意，藉着面巾的遮掩，他無措地舔了舔脣。
“不是……我只是覺得手上有些生疏，想練一下劍法。僅此而已……”
話音未落，耳邊的聲音直接拆穿了他的慌張。
“昨天你都沒有和我一起睡。”她說。
“也沒有按照小紙條上的步驟幫我護理皮膚。我後背上都夠不到，一晚上都很不舒服。想等你起了早上來找你，結果你又一聲不吭地在這練劍。”
“哪裏難受？”
他扯下面巾，鼻頭上綿密的細汗亮晶晶的。
“後背呀。”c0914伸手抓上衣領，作勢要往後脫下來。
“在這裏給你看？”
陸眠眼疾手快地擋住了她的動作，正緊張時一擡眼，看見了她眼裏的笑意。
怔愣過後，他跟着嘴角含起了一絲笑。被這樣一頓插科打諢，心中因莫名的無力感積攢的陰霾散去了一些。
見他暫時將剛纔那一劍的失落拋在了腦後，c0914想了想，從腰間抽出做工精緻的短劍。
“這劍是怎麼用的你還沒教我呢。”
她搜了搜腦中的資料庫：“是不是需要先滴血認主？”
“當然不用。”他訝異，而後想起了在浮空城時候的事情，笑道。
“別跟老林一樣被那些話本影視帶歪了。”
c0914的靈根是罕見的操縱能量類型，常見的五行靈根和在此基礎上的一些變異靈根都是能量的一種，按照理論來說如果她的能力足夠強大，就能夠無懼一切的能量形式。
操縱性的靈根會讓敵人擁有無法自控的恐懼感，但其實外在殺傷力不大。這柄短劍上的符印，只要注入靈能就能順應主人的意念切換成攻擊形態，也可分裂成無數把更爲細小的短劍用以防禦自身或是進行進攻。
短劍可攻可守靈活多變，很適合她的靈根和戰鬥方式。
兩人就着短劍的使用方法聊了一會兒後，陸眠緩緩將劍從劍鞘中抽出。
“我演示給你看吧？這樣比較直觀。”
他看着自己設計出來的短劍，眼裏閃着光亮，這是對劍毫不遮掩的喜愛亢奮。
“好啊。”
c0914點頭同意，然後話鋒一轉：“不過要等你的手修好以後纔可以。”
好天氣不過轉瞬之間就變了，風捲帶來的旋風將天空上的灰雲聚攏到了一處，濃厚的雲層將些微的日光全部遮蓋，只剩下一絲倔強的天光從雲縫中鑽出來。
他們下了石林，回到地下洞穴時，迎面來了一個人。
灰衣灰褲，黑亮的長髮編成了一條粗/壯的麻花辮。
一雙狐狸眼掠過陸眠，落到了後面的c0914身上。
“十四姑娘？”他的五官線條柔美，嗓音卻低沉有磁性，“徐先生請你過去一趟。”
“徐先生？”
“是的。”他解釋道，“徐先生是凌虛的管事之一，琨無道長也在。”
……
石洞造就的堂屋內坐了一圈人，中間一個黑泥鑄就的火爐溫着一壺取自地下清泉的茶水。
其中一個鶴髮童顏的男子正在和旁邊幾個人聊着天。
“小五終於有要好的同齡人了。”
“是啊，不要看她整日裏樂呵呵、沒心沒肺的，自打她爹孃不在後啊，這丫頭跟變了個人似的，整日在房間裏鼓搗些煉器的法門……每天不是過來借我的寶錘，就是問我些我自己都快忘記的煉器法則，把我弄得是覺也沒得睡啊！一把年紀了我容易麼我。”
“這兩天可清淨多了。”
“是啊，別說，還有點小不習慣呢哈哈哈。”
看了他們，琨無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搖搖頭評價道：“大傻帶小傻，這兩個某個方面不開竅的人湊到了一塊兒，豈不是負上加負，雪上加霜了嘛！”
“呵呵。”他右手邊的短髮男子冷笑一聲。
琨無放下茶盞，斜睨過去：“唐岸，怎麼？你有什麼高見？”
“無。”唐岸說，“只是突然覺得你終於說了一句有道理的話。”
“小五被你帶在身邊幾年，確實是拖累了她。”
手上一用力，陶瓷做的茶盞隨之裂成了幾塊，琨無一擡手，直接對着他扔了過去。
“嘶——”
唐岸一個激靈，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君子動口不動手。先生你看他！總是仗着修爲欺負我等。”
他揮手拍了拍衣服上沾到的茶水，朝着對面那位鶴髮童顏的人控訴。
“嘁。”琨無拍拍手，不屑地哼了聲，“告狀精。”
“徐先生！你且聽聽！”
徐先生拿起細長的火鉗撥了撥小爐上的火苗，把另一壺茶水放了上去。
“行了，知道你倆感情好，就別在我這個老東西面前賣弄了。”他笑了幾聲，成功看到對面兩人的臉上泛起了滿臉便祕的神色。
“說起來，我剛剛喊小子去請了那位十四姑娘過來。”他看向琨無，“過一會應該就要到了。身爲長輩，你們可不要在人家面前失了體面。”
琨無皺起了眉：“叫她過來做什麼？凌虛有我一個還不夠，讓一個還沒有出師的小姑娘參與這些事做什麼？”
周圍閒聊的聲音瞬時停了下來。
徐先生放好火鉗，舉起手邊的手杖，對着正前方地上的一個位置點了三下。
手杖點到的地方凹陷下去，一個圓形的裂縫隨之顯現出來。隨着一陣齒輪轉動的聲音，溫着茶水的火爐緩緩下落，轉而替代的是一棵紮根在黑土中的腐朽老樹。
老樹的枝椏已經乾枯，只在光禿禿的樹冠上留有最後一片黃色的葉子。
徐先生擡頭看着擠滿了小小堂屋的枯枝，嘆了一口氣。
“等這片葉子掉了……狂風肆虐，兇獸遍地，我凌虛又將重現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了……”
琨無想端起茶盞，伸出的手一撈空，纔想起茶盞剛纔被自己捏碎了。
“小姑娘或許認生，是我考慮不周。”徐先生說，“正好快到飯點了，遠去狩獵的孩子們應該快回來了。如果大家沒別的事的話，不如就此退去，留老夫和琨無在此便可。”
衆人沒有作聲，還是唐岸率先雙手抱拳作了個輯。
“既然這樣的話，各位請恕老弟先行離開。曲孃親自煲了湯在等我回去呢。”他朝琨無的方向睨了眼。
見他離去，剩下的幾人也紛紛告辭。
琨無面無表情地戴上了墨鏡。
沉默了半晌，等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門後，他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
“……不過區區小娘子，有什麼好炫耀的。”
“至少人家還有小娘子在家裏等着呢。”徐先生感嘆道。
琨無背靠着椅子，單腳翹了起來，表達內心毫不在意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