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如履薄冰 >第11章 第十一章賣身爲奴
    李璟暫未發話,倒是拿一旁的筆墨寫下了“梅”這個字,細細看了好一會兒,才道:“梅,獨天下而春。具四德,元亨利貞。”復又瞧了一眼滾在地上低着頭一副順從樣子,實際上腰桿挺得極直的梅璵,“只是不知你擔不擔當得起。”

    梅璵低着頭,眼睛對着地上的錦毯,發散的眼神格外堅定,再次朝李璟磕了個頭,“擔不擔當得起,要看奴才的所作所爲,皇上和奴才現下怕是都下不了定論。”保持着磕頭的姿勢,梅璵趁勢向李璟謝恩,“奴才先謝過皇上。”

    李璟輕哼一聲,“你倒是乖覺。”

    這個時候一個小太監走了進來,“啓稟皇上,皇貴妃娘娘求見。”

    李璟瞥了一眼還保持着磕頭姿勢的梅璵,對着小太監道:“讓她進來。”待小太監出去,李璟這才向梅璵吩咐,“起來吧,到一旁伺候着。”

    說來永和宮一事也是奇怪,陸妘也是聽見了一些她父親遞給她的一些消息,說是京城內一些人家突然失了蹤跡,官府去查反而查到了皇上親衛邊那邊,接着便沒了下文,宮裏頭也有不少太監和宮女被抓了去,都是些朝鮮進貢來的太監和宮女,宮女也都是同這些太監私下較好或是偷偷成了對食的。最近掖庭和慎刑司的牢獄都快塞滿了,太監人數本就過多,少些太監便罷了,不過是若不是陸妘提拔了一批稍有資歷卻遲遲未晉升的太監,又把一些幹着可有可無差事的太監的差事換了,緊接着又安排着從人牙子那邊買了不少人回來做宮女,宮裏頭怕是連重要差事都不夠人手。

    宮裏頭除了葉婧和一些頗有家世的嬪妃因有各自的消息來源而未曾來找陸妘暗中詢問宮中變故外,這些天陸妘也是被這些前來打探消息的嬪妃擾得有些煩了,可她隱隱覺得此事雖似乎和永和宮有所牽涉,但多半事關朝政,她也不好向皇上開口詢問,於是言語彈壓那些嬪妃老實些,總不會短了她們伺候的太監宮女就罷了。

    可午後徐太醫照例來陸妘宮裏請平安脈的時候,告訴她說錢懷去太醫院找院判劉太醫配了副落胎藥的時候,她徹底坐不住了。錢懷被派去了永和宮當差陸妘這是知道的,那這落胎藥多半是用在永和宮看着的那位身上的。

    陸妘跟着方纔來乾清宮書房通報的小太監進了書房,仔細想着待會兒開口的說辭,一邊溫柔地笑着行禮,“臣妾見過皇上。”

    李璟頭也不擡地看着手中的奏摺,語氣平淡,“免禮,來替朕磨墨。”

    陸妘示意身旁的宮女退居一旁,自己走了上前去,在經過梅璵的時候,倒是瞧了一眼,發現是她未曾見過的新面孔,轉身站在一旁磨墨的位置時,又仔細地瞧了一眼,這才認真地磨起了墨來。

    梅璵低着頭,只看見同李璟和李瓊琚衣裳同是明黃色的裙襬,僅僅是一瞥便被衣裙上精緻的繡紋晃了眼。

    陸妘一邊磨墨,一邊思索着怎麼才能打開聊天的話匣來,手上動作不減,倒是朝乾清宮書房四周看了看,四周陳設好像十數年來都沒怎麼變過,瞧見書房懸掛着的一幅大雁圖,眼神不由得暗了暗,可臉上依舊是溫柔的笑,道:“皇上的書房陳設似乎十數年來都未曾有過變動了,就連高皇后畫的大雁圖都還是掛在原來的位置。”

    李璟看奏摺倒是看得專注,也未曾在意陸妘口中異樣的語氣,只是敷衍着回道:“你看得倒仔細。”

    陸妘似是察覺到她方纔的話有些不大妥當,僞裝似地笑着開玩笑道,“大雁乃是忠貞之鳥,皇上日日對着這畫,倒讓臣妾好生喫大行皇后的醋呢。”

    李璟笑了一聲,把視線從奏摺上挪了開來,睨了陸妘一眼,“你也不年輕了,何故學小女子嬌羞之態,也不害臊。”

    站在一旁的梅璵只覺得雞皮疙瘩起了一身,這不是他平常印象中的李璟。聽着陸妘嬌嗔的聲音,梅璵低着頭閉了閉眼睛,嘴角抿出一個難以忍受的角度,不過若是他看見陸妘仍舊如春日桃花般的面容或許感覺會好一些。

    陸妘笑着瞥了幾眼書房內的佈置,還是覺得那幅大雁圖刺眼得很,只道:“皇上書房陳設還是太樸素了些,早些年國庫空虛也便罷了,如今皇上也是時候享受享受了。”

    梅璵聽見陸妘說李璟的書房樸素,低着頭看着腳下華麗的錦毯,頓時有些好奇這皇貴妃平日裏的生活到底該有多奢靡。

    李璟手上批着奏摺的動作不停,“書房不過用於處理政務,陳設也不用太過浮華,這麼多年下來朕也習慣了,要是改了怕是一時間還不方便。”

    話已至此陸妘也不好再多說什麼,畢竟這個時候李璟只當她的話是喫點小醋閒聊幾句,若是說多了可不好。想起近來宮裏人事變動,闔宮都不安了起來,被關押起來的宮女太監們都是趙鞍錢懷或者是錢恩他們又或者是李璟身邊的人同她親自打過招呼不必過問的,可她到底是皇貴妃,位同副後,掌管着後宮,可若是直接問也總歸不大合適。

    陸妘想了想,繼續開玩笑地說道:“皇上最近抓了不少太監宮女,闔宮不少地方辦差事人手不夠,弄得臣妾好一陣忙,又是調人當差、又是到宮外買了些人來,不過倒是讓不少尸位素餐的奴才們調去幹了些正經差事,算是省了不少不該的開支。”

    李璟聽見陸妘說她到宮外買了人到宮裏做奴才,先是皺了皺眉頭,“能省下些開支自然是好,可買人入宮怕是有失妥當。”

    陸妘手上磨墨的動作未停,繼續說道:“皇上您放心,臣妾着人到人牙子處買的都是白契,都是些窮苦女子,喫不下飯活不下去了才把自身託付給人牙子的,雖是賣身爲奴,可官府那記着的都是良籍。”

    梅璵聽見陸妘這番話,心下給這個皇貴妃生出一兩分好感來,復又想到陸妘口中“喫不下飯活不下去”只能賣身爲奴的苦命女子,忍不住在心裏爲她們嘆息。可梅璵轉念一想,只怕陸妘說着這番話到了李璟耳邊怕不是滋味。天子腳下,還有良家女子因爲窮苦而不得不賣身爲奴,只怕陸妘說這話是在打皇帝的臉。

    陸妘說話原本帶着笑意,可她說着說着,似乎意識到良家女子因爲窮苦賣身爲奴這種事在李璟的治下發生還由她的口傳到李璟的耳朵裏,不是件好事,說話的聲音也滿滿地小了下去,“臣妾已經銷燬了白契,等到了年齡……會同其他宮女……一同放出宮去……”別人或許看不出李璟面色上的細微變化,可陸妘伴駕十數年,怎麼能看不出來?陸妘之間李璟的脣抿着,兩簇眉雖未朝眉心聚攏,可微微向下的眉頭暴露了主人此時的情緒,這才徹底閉了嘴。

    李璟已經不悅,瞥了陸妘一眼,道:“六宮事務怕是要你多加操持,永和宮及六宮近日來的動靜你只作不知道。其餘照常即可。朕還有政事處理,你先回宮去吧。”

    陸妘皺着眉頭,一臉懊惱,但也無法,無聲嘆了嘆氣,“臣妾告退。”

    傍晚,黃昏時分,人影被西下斜陽拉得老長,日暮時的紫禁城梅璵總覺得是最好看的,可看着空曠悠長的宮道,梅璵心中禁不住地生出一種坐困愁城之感。

    乾清宮的伙食相比梅璵以前在膳房喫的大鍋飯好了不少,今天他把他的份例打包,用近日裝了落胎藥的食盒裝了起來,打算拿去給白蘭和綠玉喫。瞧着手中黑色的食盒,梅璵一手輕撫着上面的暗紋,心中沒來由地慌了起來,想要扔出去,可手上卻絲毫沒有動作。走到半道,倒是巧得很,在途中恰巧碰到了白蘭和綠玉。

    白蘭和綠玉各自提着一個沒點亮的燈籠,正打算去膳房用晚膳呢。

    三人撞見,不知道爲什麼,各自看着對方笑了笑,頗有一種劫後餘生的味道。

    梅璵還是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一會兒才憋出一句話,“乾清宮伙食很好,給你們帶了點東西。”

    綠玉和白蘭臉色仍舊有些蒼白,倒是綠玉瞧見梅璵有點不大對勁,可在這地方也不大好問,“去老地方吧,那邊沒什麼人。”

    三人行至漱芳齋,熟門熟路地進入,又是一顆梅樹下的石桌石椅上,方纔坐下。

    梅璵把食盒裏的喫食擺出來,讓她倆喫飯,“你們兩個喫吧,乾清宮伙食不錯,我今天沒什麼胃口。”

    白蘭也提着點着了的等瞧了梅璵一眼,似乎終於發現他不對勁了,不過她也餓了一天了,也不會和梅璵客氣,手上喫東西的動作倒是乾淨利落,“你怎麼了,感覺怪怪的。”

    梅璵手肘撐在冰涼的石桌上,手掌頂着下巴,漆黑的瞳仁倒映着燈籠暖黃色的光,晚風未起,卻總感覺脊背上有些涼意,“皇帝讓我給金桃灌了打胎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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