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依舊認爲,不能耽於酒精帶來的迷惑是成爲吸血鬼最大的損失。”阿瑪莉絲再一次將酒杯斟滿,威士忌加蔓越莓汁是她最新鍾情的組合。

    “我們不需要這個。”凱厄斯倚靠在窗邊,轉頭看見了她雙頰飛上的紅暈。

    阿瑪莉絲咯咯笑着,過量飲酒讓她的腦子開始不清醒。顛倒了方向躺在躺椅上,明亮的頭髮流淌在地毯上。最開始的顏色已經掉的七七八八,漂染後的白髮看上去和凱厄斯還有那麼些接近。

    “你實在是脫離人間太久了,哪怕是在兩千年前,我也願意爲了這一口佳釀起兵造反。”說罷又舉起杯,玫紅色的酒液順着嘴角留下,在她蒼白皮膚上留下乾涸的水漬。

    “和人類過於接近會暴露我們的祕密。”金髮的吸血鬼淡然道。

    “嘁——”阿瑪莉絲不以爲然地翻着白眼,“多有意思啊,堂堂沃爾圖裏,整個吸血鬼世界說一不二的統治者,會因爲害怕人類而屈居於地下——”話沒說完,她只覺的身邊溫度低了幾分,一隻冰涼的手奪走了她的酒杯。

    “你喝醉了阿瑪莉絲。”凱厄斯的聲音裏多了些慍怒,居高臨下地盯着阿瑪莉絲因爲酒精而渙散的綠色眼睛,眼神陰冷。

    阿瑪莉絲沒有說話,神情麻木,似乎是在思考他在說什麼。僵持了許久,最終還是凱厄斯先一步閉上了眼睛。

    就不應該縱容她這麼喝的。

    “你該休息了。”他的語氣生硬,將她從躺椅上抱起來時的動作也是不容置疑的強勢。

    阿瑪莉絲沒有反抗,無言地趴在他的肩頭。燈光下他們的淺色頭髮交織在一起,折射出令人炫目的光芒。

    “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凱厄斯?”直到後背落在柔軟的牀上,阿瑪莉絲纔在他耳邊輕聲說。

    凱厄斯沒有馬上回答她,他知道她在問什麼。

    “沃爾圖裏的存在對於吸血鬼是必要的,或許你從一開始就應該加入我們。”

    阿瑪莉絲的手臂落下去了,轉過身背對着他,“晚安,凱厄斯。”

    凱厄斯一時間有些愣神,前伸的手臂一時間沒有收回來,白瓷般的皮膚上還殘存着一絲人類體溫。

    第二天阿瑪莉絲醒來的時候,似乎已經全然忘記了前一晚的不快。或許是因爲自己的安全至少有了保障,她不再夜有所夢,睡眠逐漸安穩。這讓她看起來氣色好了很多。

    “早安。”天大亮之前,凱厄斯覓食回來了。他們依舊進行着掩耳盜鈴的旅行,這對他們兩個人都是少有的悠閒,每日的無所事事開始變得稀疏平常。

    溫和的海洋性氣候爲巴黎帶來了全年均衡分佈的雨水,使其夏無酷暑冬無嚴寒。加上全市高達百分之九十八的森林面積,奠定了這座城市經濟快速發展的溫牀。

    有的時候,阿瑪莉絲也會獨自一個人閒庭信步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一是爲了給自己獨處的空間,二是讓凱厄斯有時間去解決那些他身爲長老不得不履行的職責。作爲全世界最浪漫的民族之一,法蘭西人民熱衷於用鮮花妝點他們的陽臺和花園,即使是在商業街,也隨處可見紫色的鳶尾朝路人熱情盛開。

    “爲尊敬的凱厄斯大人獻上晨曦盛開的第一支鳶尾。”阿瑪莉絲狡黠地眨了眨眼,從背後拿出一束新鮮採摘的深藍色花朵。

    凱厄斯皺起眉毛,“這是什麼意思?”

    “瞧你說的。”阿瑪莉絲翻了個白眼,“真沒情趣。”

    凱厄斯低頭看着手中的花束,鳶尾屬於庭院種植品種,少有會用作捧花。因爲花莖較軟難以直立,低垂的花朵上還帶着清晨的露珠,仔細辨別,花香裏摻雜着泥土芬芳。沒有佐以其他品種,單是一大束的鳶尾在他手中怒放,過於明豔的藍色也像極了阿瑪莉絲的審美風格。

    他把花插在花瓶裏,讓它們能立在牆邊。陽光落在他的臉上,柔和了他過於冰冷鋒利的輪廓線,那是再嬌豔的花也比不上的光彩奪目。

    阿瑪莉絲抱膝坐在牀邊,靜靜地看着他,嘴角蕩起一抹微笑。

    她多希望自己還有時間。

    夏季很快就會過去,阿瑪莉絲想在秋天到來之前回到倫敦。

    “真不考慮跟我回意大利?”凱厄斯的不滿寫在臉上。

    “我不覺得阿羅會願意看到我活着回去。”阿瑪莉絲言語間不免帶着嘲諷,“老實說,過了這麼久他還允許我逍遙法外,真是令人喫驚。”

    “阿羅沒有說要執行死刑。而且這不是他該管的事情。”

    “明白了,所以你就藉着他的語言漏洞和自己位高權重留了我一命。”阿瑪莉絲點點頭。

    她清楚凱厄斯大可以強行帶她回去,這位長老雷厲風行說一不二的辦事風格她也不是頭一天見識。但阿瑪莉絲也清楚,世界上任何雄性動物都可以被馴服,他把自己當成心儀的寵物,那隻要在一定範圍內循規蹈矩,凱厄斯是會在一些小事上允許她無理取鬧的。

    中午時分外面下了會小雨,天氣預報說天氣不會再轉晴,阿瑪莉絲便跑到河邊去放風。連續幾天的降水讓水線升高了不少,有航船駛過就會將打溼河堤。

    “聽說塞納河底沉了不少報廢自行車,我猜沉的屍體應該也又不少。”

    “幾年前我來着處理過一批新生兒。”凱厄斯看着她心不在焉地把岸邊的石子踢進河裏。

    “嗯哼我記得當年清理那些狼人的時候,我最後也把他們扔在河裏了。”阿瑪莉絲接過他的話頭,蹲下身撿起路上的小石子打着水漂。“大河啊大河,人類文明之母疫病之源”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長期的酗酒毒害了她的聲帶和精神,讓她比吸血鬼看上去更像魔鬼。

    凱厄斯對她時不時對人類命運進行哲學性批判的行爲習以爲常,早就沒了就此事冷嘲熱諷的興趣。

    忽然,他擡頭,攥緊眉毛盯着街道對面的某處。

    “快去吧。”不用想阿瑪莉絲都猜到是德米克裏來找他了,只不過這次看上去挺要緊的。

    凱厄斯轉向她,“別亂跑,我很快回來。”

    還沒等阿瑪莉絲懶洋洋地擺擺手表示瞭解,只覺一陣陰風颳過,眨眼間金髮的吸血鬼已經不在原地。

    但凱厄斯並沒有“很快”就回來。阿瑪莉絲手撐外沿一跳,坐上了樓梯邊的寬厚扶手,依靠石壁看天空飛鳥排隊劃過,幾聲嘹亮而孤寂的叫聲給陰雲密佈的天氣增添了幾分蕭瑟。她不是個善於等待的人,很快就困了。

    “小心!”

    尖利的叫聲刺穿她腦中的雲霧。在她睜眼的一瞬間,一道亮眼的白光正衝她面額而來。阿瑪莉絲眼疾手快,擡手格擋,順勢抓住行兇者的手腕,腰部用力一轉,擡腿從側邊劈向他的頸動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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