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天譴道 >第五十六章 鬼宅
    從外面看,這似乎是一家極爲講究的門戶。古樸的青磚砌起的外牆滿是青苔,卻仍帶着本質的堅硬和結實。大門雖是木質,卻能感覺到它的厚重,門上的朱漆已經褪色斑駁,門環和排列整齊有序的門釘也已生鏽。門廊上懸着兩個佈滿灰塵的大紅燈籠。詭異的是,依稀可見燈籠裏竟燃着燭火,昏暗的光芒顯得傳統、陳舊和古怪。

    諸良恩深吸口氣,腳下踢起塊石子打在一個燈籠上,燭火竟不晃不滅。諸良恩冷哼一聲,從身上摸出一張黃符紙,三下兩下摺好捏在指尖。隨後助跑幾步縱身攀上院牆,一擰身子潛入院子當中去了。

    我匆匆忙忙從巷子裏轉出來。到了大街上,眼看着夜深依然熱鬧嘈雜的街道,竟沒有由來的生出一絲親切感。呆立半晌,我回過神使勁揉揉臉,四處看看,就見馬路對面一個咖啡館。我走過去,只見門口站着個溫婉動人的女孩,臉龐精緻,身上一襲長白連衣裙。不住地四周張望,似乎是在等人。我心想這姑娘真行,這大冬天的真是不嫌冷。

    兩人錯身而過。姑娘在身後忽然開口:“等等。”

    我心中驚疑不定。美女回過神,看着我道:“你好,陸老師。”

    我疑道:“你……認識我?”

    美女笑笑,道:“我叫螢火,是諸良恩的朋友。”

    我恍然大悟,道:“你莫非就是兩次把我們從後山救出來的白影?”

    螢火點點頭,道:“不錯,是我。良恩告訴你了?”

    我搖搖頭,道:“我猜的,多謝你了。”

    正說着,只見肖禾端着兩杯咖啡從裏面出來,見了我有些驚訝,道:“陸老師,您怎麼在這兒?”

    我老臉一紅,沒有說來龍去脈,只道:“諸良恩說你在這裏,我就過來了。對了,你們不是回學校了麼?怎麼又跑到這裏來了?”

    肖禾將手中咖啡分別遞給我和螢火,道:“是良恩堅持要來的,來了卻只叫我們在這裏等他,我也不知道所爲何事。”

    我皺眉道:“我剛纔在對面巷子裏面看良恩進了一座院子,看起來極爲詭異,你說良恩他不會……”

    我話未說完,就見肖禾滿臉古怪地看着我。我被他盯的發毛,不由道:“怎麼了?”

    肖禾歪着腦袋苦笑道:“您是說,您從對面的巷子裏出來?”

    我點點頭,道:“對啊,就在對面那……”

    我邊說邊回身指給他看,卻豁然渾身汗毛倒豎,一股涼氣從背後直衝腦後:燈火輝煌的馬路對面赫然一堵隔離牆,主幹道自東向西直插天際,哪裏有什麼巷子。

    肖禾拍拍我的肩膀,看我一個激靈,不由笑道:“陸老師,您這一天日子可真夠豐富多彩的。”

    我心有餘悸,沒有理會肖禾的調侃。一旁螢火飲着咖啡,忽然輕聲啊了一聲,臉上現出一絲痛楚,肖禾道:“怎麼了?”

    螢火搖搖頭,道:“我要走了,良恩出來了。”

    肖禾若有所思,點點頭,道:“你好好休息,這幾日最好不要耗氣過甚。”

    我疑惑道:“你不是良恩的朋友麼?怎麼他一來你倒要走了?”

    肖禾淡淡道:“遊戲規則而已,何必在意。”

    我道:“什麼亂七八糟的,還有這種規則?你們要是告訴我這是在做遊戲,那我真的要發飆的。”

    肖禾笑笑不說話。螢火勉力冷笑道:“天地之間的規則,誰能說的清楚。人作惡而鬼神不近,妖作惡而人神共憤。有情人百般磨難,有道者萬劫不復。不是遊戲是什麼。”

    說完,螢火竟也不道別,轉身揚長而去,眨眼消失了。

    我聽的莫名其妙。肖禾卻是微微一嘆,搖了搖頭,回過神來道:“看,良恩來了。”

    我向馬路上看去,就見諸良恩優哉遊哉地看着來往的車,小心翼翼地選擇空擋穿過馬路,走近來二話不說,拿過我手中的咖啡,一股腦喝個乾淨,意猶未盡地咂咂嘴,忽然臉色微微一變,肅然道:“嗯?螢火來過了?”

    肖禾也不問他如何得知,淡淡道:“嗯,剛剛走。”

    諸良恩勃然大怒,道:“剛剛走?肖公子,你說的輕巧,螢火重傷未愈,我把她交給你,你就這麼照顧她麼?”

    肖禾不屑道:“重傷個屁啊。你還好意思說,之前跟我描述的繪聲繪色,我還以爲她命懸一線,馬不停蹄地跑回無疾山找我師父醫治,結果呢,我師父差點把桌子掀了,還說什麼一點皮外傷還找老夫親醫,當老夫妙手回春是過家家啊。”

    諸良恩滿臉漲紅,梗着脖子道:“誰說的皮外傷就不是重傷了。你們這些庸醫,眼高手低。螢火要是有半點閃失,我踏平你們無疾山。”

    肖禾撇撇嘴,道:“好大的本事,再說了,你有能耐別衝我發飆啊,腿長在螢火自己身上,你不敢跟人理論,讓我幫你管教?豈有此理。”

    我聽着雲山霧罩,倒也基本理清了來龍去脈,不由好笑,聯想起來,似乎螢火便是在後山被龍於天一行打傷的諸良恩的幫手,諸良恩關心則亂,一怒之下殺了他們老八,又請肖禾帶她上無疾山找王元吉治傷。如今二人吵起來我倒有些納悶,諸良恩平時素來深沉平和,極少動氣,可見對螢火關切之深。或者,諸良恩是在故意刺激肖禾,讓他多說說話,免得沉浸在陳落蘭的悲劇中不能自拔?

    吵了半天,我看二人都快話盡了,勸解道:“好了,有完沒完了,你們兩個出家人在這大街上吵吵嚷嚷,成何體統。諸良恩,說說,剛纔查看那院子是怎麼回事?”

    諸良恩大手一揮,道:“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與你計較了。走,進去說。”

    肖禾撇撇嘴,轉身進了咖啡廳。我和諸良恩跟着進去,找個僻靜位置坐下。諸良恩已是一臉肅然,冷不丁開口道:“我們有大麻煩了。”

    肖禾滿臉無所謂,端着咖啡靜靜飲啜。我想起剛纔的經歷,心中大是惶恐不安,苦笑道:“我們不是一直在麻煩中麼?這次又是什麼麻煩?”

    諸良恩遞過一張紙條,上面寫着一個地址,道:“這是晚上喫飯時我請沈警官查的地點。按照沈警官的說法,此事頗爲詭譎。他的同事在系統上查資料,那戶人家一應登記俱全,且幾世良民,沒有絲毫異常。出於謹慎,他又聯繫了當地派出所的民警諮詢,誰知一問之下,民警竟說沒有這個地方。他覺得異常,又請自己的同事親自過去查看,結果卻也果真沒有找到這個地方。”

    我不由自主看了看窗外馬路對面嚴絲合縫的隔離牆。諸良恩道:“其實,只不過是個障眼法,隱去了那道巷子,平常人看不到罷了。”

    我口乾舌燥,道:“那裏面有什麼?”

    諸良恩嘿嘿冷笑,道:“鬼,全是厲鬼,成千上萬。”

    按照諸良恩的說法,那院子陰氣四合,屍氣極重。他躍進院牆,便看見裏面密密麻麻全是墓碑,各個碑前香火繚繞。彷彿一個大型縮小版的陵園。院子當中僅有一座坐南朝北的小屋,屋裏卻也是滿滿當當一屋子靈位,同樣香火旺盛,還有血淋淋三牲祭祀。除此之外別無他物。諸良恩看得不明就裏,也未輕舉妄動,閃身退了出來。

    諸良恩道:“依我看來,從李婉兒身上捉下來的厲鬼可能便是他們中的一員。我當時看到她時便隱隱覺得,她並非怨氣重,而是煞氣重。換句話說,這可能是個人造厲鬼。今日之見,足以證實我的猜測。如此手筆,必有法力高強之士揮灑。”

    我錯愕道:“厲鬼還有人造的?”

    諸良恩道:“一般來說,人死可分爲二:善終和凶死。善終者受享天道輪迴,自然平和無礙。凶死之人過不得奈何橋,故而多有怨氣。而凶死者又分爲二:冤死與橫死。冤死之人,生前受冤,死後不白,故而怨氣頗重,死不瞑目,往往化爲厲鬼,直至冤屈洗白,但畢竟少數。橫死之人禍從天降,陽壽未盡而死,雖也有怨氣,但不如冤屈者強橫,往往發配陰山之後,壽滿而入輪迴——有錢有勢者亦請大法師誦經超度,免受陰山之苦。依我看來,這院中厲鬼,必是有人將大量橫死之幽魂捕獲,以大法力灌入煞氣,令其變得兇惡殘忍,與厲鬼無二。”

    我頭皮發麻,道:“那這些東西所爲何來?”

    諸良恩苦笑道:“整日盤桓在我們周圍,還能爲何。”

    我道:“諸良恩,你不是最不怕的就是這些冤魂厲鬼麼?”

    諸良恩傲然道:“那是當然,我正氣凜然,邪鬼自然不能入侵。倒是您,肉體凡胎,蚊子多了也會叮死人的。”

    我不由又是渾身發冷,道:“那你爲何不直接剷除這些東西?來個斬草除根。”

    諸良恩笑道:“謀定而後動。現在咱們瞭解了他們的藏身之所,也有了一定的主動權,不妨看看他們下一步計劃如何。再作打算。”

    我怒道:“你這是要把我豁出去了。”

    諸良恩笑着擺擺手,道:“不妨,你儘管高枕無憂。好了,今天就到這裏吧,有事改天再說了。回去睡覺。”

    說罷起身便走,我嘆了口氣,也不再多問。剛出咖啡館,一直無言的肖禾忽然道:“良恩,你說,落蘭是不是也算是橫死之人?過不得奈何橋轉世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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