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陰沉的天空又下起了小雨，使得本就泥濘不堪的道路更加難行。
大營中也開始一陣忙碌起來，做着開拔前的準備。
高傑大踏步的走向帥帳，一抱拳。
“督師，一切已準備完畢，大軍隨時都可開拔。”
響亮的聲音在夜裏格外清晰。
過了幾息時間，孫傳庭自營帳中走出。
身後親兵開始快速的拆解收起大帳。
“高傑啊，這一路辛苦你了，待回到潼關好好休養，咱們再打一個漂亮的翻身仗出來。”
“到時候我一定全力向朝廷爲你請功。”
孫傳庭溫和的說道。
高傑趕忙一拱手：“屬下不敢當，這都是屬下應盡的本分罷了。”
“況且，屬下能有如此地位還要感謝督師的不殺之恩，屬下萬死不辭。”
孫傳庭一擺手，虛扶一下，笑道：“當初本督奉命誅殺那賀人龍，你本就是受其牽連罷了，何罪之有。”
“當日見你作戰勇猛，心中起了愛才之心，當然了，能有如今地位也是你自己的本事。”
高傑聞言，趕忙低頭再次抱拳：“多謝督師擡愛，屬下不敢相忘。”
“嗯，戒驕戒躁方爲兵者王道，”孫傳庭點點頭，繼續道，“新生來之不易，你可要珍惜啊。”
高傑面色一凜，雙目精光閃爍，頭低得更深了。
“謹遵督師教誨，末將不敢忘。”
“好了，快出發吧，不然那闖賊的賊兵又要追上來了。”
孫傳庭說完，踏步走遠檢查隊伍準備情況去了。
淅瀝瀝的小雨溼透了高傑的盔甲和衣衫，可他卻渾然不覺。
目光閃爍間，臉色也是陰晴不定。
直到孫傳庭即將走遠，高傑才猛然回神，急忙跟了上去。
茫茫夜色中，四萬人的隊伍延綿好幾裏。
靠着隊伍中零散的火把勉強聚攏趕路，不至於讓隊伍七零八落。
目標，潼關。
一連兩日，除了必要的休息之外，大軍都是毫不停歇的趕路。
一路上都是野菜野果樹皮果腹，加上連續高強度趕路，人人都是疲累不堪。
孫傳庭騎在馬上，正要下令全軍休整。
後方突然一騎奔來，身上揹着令旗。
“稟告督師，後方十里外發現闖賊蹤跡。”
孫傳庭臉色一沉，沉聲問道：“可知有多少人馬？”
“啓稟督師，山林較多，無法分辨人數，依目測預估不會超過一萬。”
“嗯，你先下去吧，加強觀察。”
打發去了探馬，孫傳庭眉頭還是緊緊皺着。
“高傑。”
“屬下在。”
“你怎麼看？”
高傑沉吟片刻說道：“這只是闖賊的前鋒軍罷了，不足爲慮。”
“但屬下認爲萬萬不可與之糾纏，若被其纏上，待闖賊大軍追上，我軍危矣！”
“前方不遠有一條索道易守難攻、大軍可渡河南下到達陝縣，且陝縣剛剛歷經大戰正值空虛之時。”
“我軍可在陝縣稍作休整，再向西行不過兩日即可抵達潼關。”
孫傳庭沉思少頃，命令道：“傳我軍令。”
“大軍加速前進，一鼓作氣渡河再做休整。”
高傑一抱拳：“屬下遵令。”
傳令兵騎馬分頭奔跑，將命令傳達下去。
在求生的本能驅使之下，即便是疲累不堪的明軍，依然還是爆發出了巨大的潛能。
幾乎沒有人掉隊。
四萬人浩浩蕩蕩，加速前行。
終於來到一座簡易的鐵索橋前。
長度約五十多米，能容三人並排通過。
橋下二十餘丈距離就是奔涌不息的黃河，兩側更是光滑的崖壁。
鐵索長橋搖搖晃晃，通行十分不易。
四萬人匆匆忙忙就開始過橋。
過完橋的就在對面整軍列隊，就地休整。
整個過程持續了近三個時辰，依舊還有數百人未過。
此時，遠處轟隆隆的腳步聲摻雜着馬蹄聲傳來。
由於山丘樹木遮擋，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所有人都是面色一變，知道是那闖軍追上來了。
未過河的數百人也開始爭搶起來，一片慌亂。
十數人因爲爭搶而失足掉下鐵索橋，落入湍急的黃河水中，只留下一片慘叫。
見狀，孫傳庭臉色鐵青，站在橋頭右手緊緊抓住刀把。
一個人高馬大的士卒，仗着身體優勢一路推搡拉扯，衝到前面來，眼見就要踏到岸上。
噌……
一陣刀光閃過，屍首分離，直直倒在距離岸邊僅僅一步的地方。
橋上之人全都嚇得不敢再動。
“誰再敢無視軍令，推拉爭搶，下場就如他一般，斬！”
孫傳庭一聲大喝之下，所有人都安靜了。
“現在繼續依次過河，督戰隊上前看着，誰敢違反軍令、殺無赦！”
說罷，直接一腳踢向那具攔在橋頭的無頭屍體。
屍體滾落入河，眨眼便被吞噬不見。
有此震懾，所有人頓時都老實了起來。
不過也都默默的加快了過河的速度。
轟隆隆的馬蹄聲更加近了。
猛然間，兩名騎兵冒出山頭，緊接着就是第三第四第五……
騎兵冒頭的越來越多，緊跟其後又有步兵開始出現。
領頭的闖軍頭目，眼見河岸這邊的明軍將要全部過橋。
頓時急切大喊一聲。
“兄弟們，衝呀，別讓明軍逃了。”
吼完，帶領騎兵最先揮舞着鋼刀開始由山丘上衝下。
此時-
對岸的明軍依舊還有百人左右沒過橋。
孫傳庭一擡手，身後早已備戰多時的刀盾手蜂擁而上，擋在最前面。
只在橋頭留下一個小小的通道，供過橋的明軍躲進隊伍。
弓箭手搭箭拉弓在其後準備，長槍兵緊隨其後列陣。
再後方還有少量火槍兵，但此時火藥都被淋溼，手中的火槍比一根燒火棍也強不了多少。
對面闖軍急速衝來，500步、400步、300步……
眼見對面騎兵即將靠近弓箭射程範圍，孫傳庭擡起的手臂也準備揮下。
嗚……嗚……
對面突然響起渾厚的號角聲。
原本前奔的騎兵和步兵全都停頓下來，原地備戰。
闖軍隊伍由中間讓出一條通道，供一名男子騎馬緩緩前出。
此人絡腮鬍，看不清相貌，一身黃袍披風。
正是時年37歲的闖王——李自成。
見到此人上前，孫傳庭和高傑二人都是面露恨意。
“哈哈……孫傳庭，你也會落得今天這般下場？哈哈，真是大快人心。”
“你若是願意歸降，本王念你忠勇無雙，過往之事既往不咎，如何？”
“哈哈哈…”
李自成開懷的大笑道。
他被明軍東追西趕十幾年，這口窩囊氣也憋了十幾年。
今日終於得償所願。
大明朝最後的精銳也被自己打殘了。
若是能乘勝追擊、擒殺孫傳庭，明朝將再無可戰之將，也再無翻身的可能。
如何能不讓人開心呢？
此刻-
河對岸的孫傳庭高傑二人恨得咬牙切齒，卻也只能無可奈何。
河岸兩邊十幾萬大軍，隔着黃河，隔着河上一座簡易的鐵索橋對峙。
雙方保持着安全距離，誰也不敢貿然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