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裳與知道自己必須去找顏幟了，契書紅玉也一直灼燒着，提醒着她爲什麼如此痛苦。
裳與披着衣服走出客棧，可她不知道去哪找顏幟，她只知道自己要先走出這片仙族法術的結界，然後找個地方等着顏幟來。
顏幟來得很快，他總是知道她在哪。裳與懷疑這和他放進契書紅玉中的那滴血有關。
顏幟剛一到，就見裳與這副慘樣，癱在牆角動彈不得。顏幟這次倒是沒有廢話，只是從懷裏掏出一個錦囊扔到她身上。
“這是取心魄化身的法術，你讀了就知道了。”顏幟看起來心煩意亂的，說完這句話就匆匆離開了。
裳與打開鏽色錦囊，抽出一張很舊的麻布，上面長篇大論寫了許多字。裳與哪有心思細看，每一刻，她的身體都像在融化一樣，全身的骨頭被反覆碾碎。裳與粗略讀了一遍，就把麻布塞回衣襟裏。裳與撐着牆想要站起來，試了幾次之後兩眼一抹黑，咣噹倒下了。
裳與疼醒的時候腦袋上已經全是汗，頭腦昏脹，眼眶熱得快要噴火。
“姑娘，姑娘。”
裳與一睜開眼，一張臉就晃在眼前。
“我是……”那人要說話，但是裳與使了全身的力氣揪住他的衣領，讓他動彈不得。
“饒命！饒……”
裳與晃晃頭，想要清醒一點，可是她連眼前人的五官都看不清。那人還在嘰嘰喳喳地叫嚷着，兩隻手不停地扒着裳與的胳膊，吵得腦袋更疼。裳與一咬牙，惡狠狠地衝他額頭拍過去。那人很快就安靜下來，不再反抗，軟趴趴地倒了下去。
頸間的紅玉比裳與還要興奮，溫度越升越高，疼痛立刻就開始消失，裳與鬆了手，那具身體倒在她的膝蓋上。靈力如泉涌一般進入身體，四肢通暢，紅玉的溫度也開始降下來。
清醒後，裳與看着膝蓋上臉朝下倒着的屍體，發了一會兒呆。靈臺無比明淨，裳與能感受到周遭所有的靈力，無論多麼細微。所以她也知道這具軀體裏已經沒有任何生命了。
裳與不敢把他翻過來，不敢看到他的樣子。臨走時她回頭看了一眼。
待你脫胎轉生，我救回家人，我必定去贖罪。
裳與離開後不久，爲徇趕到，皺着眉將地上的屍體翻過來，靠着牆安置好。
那小魔君沒說錯，城裏貪圖心魄的，確實不止他一個。
手裏的盡諦劍震動了幾下，爲徇看着劍尖的血，是那小魔君的血。說來這幾日他已經瞭解到這位小魔君的一些事蹟。也知道他本名顏幟，原本看守着魔界的核心城池，章崖城。上任不久便被揭發煉化靈寶，修煉邪術。百年前他本該被處死的，但是不知怎麼逃了出來，一直成了遇影將軍的一大心疾。如今魔界被妖界吞併，遇影將軍下落不明，顏幟愈發猖狂，危及凡間。
前幾日那場遭遇裏，爲徇識破了顏幟的影子，兩人叮叮噹噹打了半天。爲徇用盡諦劍破了他的陣法。陣法是用血肉維繫的，因此顏幟也受了傷。爲徇把顏幟的血點在劍尖，盡諦劍便會帶他沿着顏幟的蹤跡一路追尋。可顏幟總是快他一步，爲徇已經盡力拖住了顏幟。但是他知道，遲早都要死人。
如今一來，薊州這片不大的土地上，有兩個利慾薰心的怪物在殺人。
顏幟這些天一直避免與他正面交戰，唯那次爲徇被陣法傷了腿後，顏幟對他說：“小仙官，這裏好這一口的又不止我一個。前些時候那場大戰，多少妖魔跑到凡間來。居心叵測的不在少數。”
“這裏還有魔族在殺人？”爲徇問他。
顏幟的語氣很輕佻，他說：“雖然我早已與魔族沒有關係，但我也不能旁觀你如此詆譭魔族了。魔族有我一個逆天的就夠老魔尊和遇影操心了。”
裳與難得在飯桌上看見爲徇，紅色的衣服都換了下來，又穿上了他慣常的素色長衫。桌上擺了三碗米粥，爲徇拿着小勺，慢條斯理地喝。
成溯每天都煮粥，一日三餐都是稀粥，有時候連鹹菜也沒有。
裳與現在看到粥就覺得嘴裏沒滋味。
還有這個客棧，店面支得很大，但是根本沒有人來住，平時爲徇不在，就只有成溯和裳與兩個人。想必是沒有收入，所以才每天都喫粥的。裳與是這樣理解的。
“裳與，你怎麼不喫？”成溯可不管什麼食不言寢不語，裝作沒看見爲徇的目光。
“不餓不餓，你們喫吧。”裳與把自己的碗推到爲徇面前，心裏打着主意一會兒要跑出去喫燒雞。最近城裏諸事太平，她也有了自保能力，正好出去一趟改善改善伙食。
爲徇許是太累了，沒和裳與說兩句話，轉身就上樓了。成溯去酒窖裏拿酒了。裳與出了門便往城裏去。
今日是冬至，城裏有節慶的活動。裳與擠在人羣裏，開心地跟着人流往集市深處走去。
路邊有攤販在賣小燈籠，一串一串，像殊栽果一樣。裳與一下一下摸着燈籠下面的穗子，直出神。
“誒，小姑娘，喜歡燈籠嗎？我這裏賣得可便宜了，十文錢，買一個送一個！”攤主熱情地給她介紹，“這幾個上面畫着的都是我們薊州最有名的美女和公子。好多人都來買呢。”
裳與摸摸口袋，空蕩蕩的，發愁該怎麼辦。她確實喜歡這些小燈籠了。
“拿兩個吧，我幫她付錢。”
爲徇的聲音響起，他走到裳與身邊，把手裏的銅幣倒在攤主手上。
裳與睜大眼睛，歪着頭看他，“你何時來的，爲徇？”
“看見你出來了。”爲徇摸摸鼻尖，“不放心你。”
裳與還要說話，攤主熱情洋溢道：“小姐，您要哪個樣式的？”
裳與看了看，隨便指了兩個，“就這個吧。”
“小姐您挑的這兩個啊，都是遇仙樓的老闆陳公子，風流倜儻，在薊州最受歡迎呢。”
裳與聽了覺得好奇，拿起燈籠湊在眼前看了半天，燈籠小小的，圖案更小，她都看不清那陳公子的長相。
裳與和爲徇並肩走在街上，喧鬧中爲徇小聲說了一句什麼，裳與沒聽清，問他道：“爲徇，你說什麼？太吵了，我聽不清。”
爲徇頓了頓，大聲說道：“那個陳公子，長什麼樣子？”
裳與看他一眼，見他還是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莫名其妙道：“我哪裏認識他，我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那你剛纔怎麼選了他？”
“剛纔嗎？”裳與滿不在乎，說：“我就隨便指了兩個。誰知道兩個都是他。不過再怎麼風流倜儻，應該都沒有你長得帥啦，小神仙。”
爲徇惹了個臉紅，抿抿嘴不再說話。
裳與走到燒雞店的時候，燒雞已經都賣光了，裳與癟着嘴，蹲在門口四處張望。
“想喫好久了，怎麼賣得這麼快。”
“前面還有一家，味道很好。”
裳與很驚訝，爲徇怎麼關心起這些事了，一臉疑惑地看着他。
爲徇想起有一次追着顏幟，就是一路追到了那家燒雞店，裏面人滿爲患，想必味道很不錯。
“聽成溯說的。”
“成溯還對除了粥以外的東西感興趣呢。”
爲徇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說：“他只是一個人住久了，煮粥比較方便。”
爲徇說的那家燒雞店還剩了幾隻，裳與拿着爲徇的荷包，大方買了兩隻，特意讓老闆多包了幾層。
裳與把手裏一直提着的小燈籠交到爲徇手上。拿着燒雞邊走邊說：“給成溯也帶一隻。我們回去一起喫。謝謝他免費讓我住這麼久。”
“那是我的錢。”爲徇提醒她。
裳與訕訕笑道：“謝謝你嘛，爲徇。一定還你，一定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