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館裏熱鬧異常,那一邊的衛嶠披星戴月趕着路,押運着裝滿貨物的馬車。

    官道上人煙稀少,黃土漫漫,只見得不遠處縈繞在霧氣中的嶙峋山峯,振翅飛過的黑鳥留下嘶啞的叫聲。

    他混在一羣人高馬大的鏢師裏面,顯得身形格外瘦削。

    這一行人除了他還有五人,章戈和謝濤是在賭坊見過的,神色兇戾的打手。其餘三人說是吳掌櫃從外面找來的鏢師,皆是面上帶刀疤,腰間繫上大刀,很不好惹的模樣。

    衛嶠瞧着他們站坐皆是板正規矩,虎口處有常年握刀槍留下的厚繭,不像閒散的鏢師,倒像行伍出身的練家子。

    他垂下眼瞼,那三人只是在會和時報了名諱,接下來便很少說話。相較於在吳掌櫃面前很有些臉面的章戈,他們更像是出主意的人。

    衛嶠則是被吳掌櫃安插進來打下手的,一連趕了三日路都沒見着那一層黑氈佈下面運的是什麼貨物。

    那三位鏢師看馬車看得太緊,他也沒近身過。

    “好了,”爲首的最爲高大壯實的鏢師發話,現在衛嶠知曉他叫聶三,“就地歇息一刻鐘。”

    他們天不亮便開始趕路,此時已近日中,人疲馬倦,就地停下歇息,用些乾糧。

    衛嶠分到幾個粗麪餅子和肉乾,看着聶三吩咐人去餵馬。

    動身的是三人中最年輕的那個,也是個精壯漢子,模樣周正。

    他給馬餵了混着豆子的乾草料,沒有那麼不好接近。

    衛嶠有心搭話,變把自己的水囊遞過去。

    陳柯有些驚訝地擡擡眼,看着神色誠懇的衛嶠,接受了他的好意。

    “陳大哥,不知我們這一路還需多少時日,”衛嶠面上帶着笑:“也好讓我有一番準備。”

    伸手不打笑臉人,且衛嶠也是要與他們同行大半個月的人,陳柯便爽快地回答了:“這一路還順暢,約莫還要五六日便能到,等翻過那座山頭便能輕鬆些了。”

    “多謝陳大哥。”衛嶠抱拳作謝。

    去一趟要耗上八九日,他心底琢磨,這怎麼也快到了青州城郊。

    左右現下沒什麼事,衛嶠長得又順眼,陳柯有心同他賣弄,便道:“你是第一次走這條道,不瞭解這些,往日我們在道上都能碰到不長眼的小賊,不過吳掌櫃發了話,月初時石河鎮便派人端了賊窩……”

    “陳柯,”原本倚在馬車旁閉目養神的聶三突然開口:“慎言。”

    陳柯閉上嘴,衝衛嶠聳聳肩。

    衛嶠也聽話地保持緘默。

    他面上不顯,心底卻在琢磨。吳掌櫃押運的貨物同石河鎮還有什麼關係?能讓那裏的鎮長幫他解決路上的賊寇。

    要知曉眼下西南糧食歉收,流亡到青州各地的賊寇也不少。小打小鬧成不了氣候,各地的衙門官府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而且據他了解,石河鎮的鎮長可不是個會關心百姓死活的。

    衛嶠默默咬下粗麪餅子,爲了方便做成乾硬狀適於長時間保存,肉乾鹹硬,口味甚是欠佳。

    這可比應寶珍家裏賣的玉米餅子難喫多了。

    不過他也沒有別的選擇,就着清水慢慢喫下餅子。

    一刻鐘很快過去,聶三催促着他們快點上路。

    衛嶠勤快,利落地幫着陳柯收拾了東西,去馬車邊等着。

    聶三把他安排到中間,一是考慮到他經驗不足,不能及時應對情況,二是不信任他,重點照看,怕他有什麼小動作。

    聶三對馬車上的貨物看得也緊,十分謹慎,自己人都不怎麼讓近身。

    衛嶠當然沒有別的心思,來時已被吳掌櫃敲打過。他雖好奇到底要押送什麼貨物,但是也不想多生事端,只想着早點回鎮子上。

    他怕衛吉給應寶珍添麻煩,又憂心鎮上有沒有什麼不長眼的潑皮無賴欺辱,找她們麻煩。

    應寶珍她們勢單力薄,經營的飯館進項惹人眼紅,難保不會有人私底下做些什麼。

    他想起那個單薄秀麗的身影,心底便憂心忡忡。

    “走了。”聶三最後檢查了固定竹筐的繩索,確認氈布蓋好了便決定出發。

    山路崎嶇難行,晚上不好趕路,只能在白日裏加快速度。

    這條路他來往許多次,駕輕就熟,知曉那一條更便捷更快些,但他生性多疑,還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

    更何況這貨物,聶三看了一眼包裹嚴實的馬車,可不是什麼能拿得出手的東西。

    而他們也不是什麼普通鏢師,過慣了刀尖舔血的日子哪能安心在小鎮鄉里過活,自然要接些活計。

    押運的貨物同他們無關,只負責路上的安全。

    吳掌櫃出了高價,要他們押運貨物,他們自然得盡心盡力。

    更何況他對他們也不是完全信任,還派了人來盯着。

    章戈等人的謹慎倒讓聶三放鬆些,他們這些鏢師同東家相互提防纔是常事。

    路上無事,一行人略微放鬆,陳柯便同衛嶠胡亂談閒。

    “等到了歇腳的客棧,”陳柯指了指前方:“便能停下來好好歇一歇了。”

    衛嶠應聲。

    “那客棧裏火頭手藝不錯,”陳柯回想起途中難得的美味:“再上幾壇酒喝一喝,那滋味是沒得說的。”

    聶三看了一眼陳柯,知曉他年輕耐不住性子,又無大礙,便隨他去了。

    不過這被吳掌櫃安排進來的衛嶠,他多看了兩眼,兀自納悶怎麼向來無利不起早的吳掌櫃還會收這種手下了。

    雖然身形高挑,像個練家子,但這容貌……聶三不善言辭,只能說衛嶠着實長了一副太過惹眼的相貌,他就沒見過長得比他還周正的。

    幹這一行容貌太打眼也不是什麼好事,聶三有些挑剔地想。

    他們兄弟三人同吳掌櫃打過不少交道,知曉他從不做賠本買賣,堪稱物盡其用。

    可這衛嶠滿打滿算也不過十七八,看着還有幾分稚拙,不經事的樣子,顯然不是什麼當手下的好料子。

    不過他們只管押運鏢貨,不牽扯其他事情,只要衛嶠不惹事生非,他便沒有摻和的理由。

    待到日頭偏西,一行人才看見人煙,在鎮子裏一座客棧歇下。

    聶三似乎同客棧主人相熟,定了房間便讓衆人去歇息,自己則去安排貨物。

    衛嶠自覺地牽着馬去馬廄,向小二要了乾草料同豆子,有一搭沒一搭看着馬喫草。

    客棧裏歇腳的行商不少,馬廄塞得滿滿當當,小二殷勤地來來回回送着草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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