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衛嶠是爲了保證她們家裏人的安全,放着自家屋子不住,跑來擠在紗櫥間,應寶珍也不能說什麼了。

    她只能把請方獵戶來的提議嚥下去,幫着收拾堆滿雜物的紗櫥間。

    這裏本來是胡氏留來招待親戚的小屋子,但是常年空置,早成了堆放雜物的地方,一進去掀開氈布全是灰塵。

    應寶珍無法,和胡氏搬開雜物之後潑水打掃。

    既然是招待衛嶠他們,又說不準留宿的時日,她便想着要不要再添些物件。

    靠窗一側可以加一層紗簾,遮擋入夏灼灼天光。再給他們搭一個簡易衣櫃,方便放物什。

    在應寶珍揣度置辦物什時,衛嶠隔着窗櫺喚她:“珍娘,我把家中的馬車帶來了,今日可要送窈娘去書塾?”

    “去,”應寶珍稍加思索:“我一個人便可,你去忙吧。”

    胡氏已經去請木匠修驢車,約莫午時便能修好,總歸她們的生活還得繼續,不能因爲這個耽誤應窈去書塾。

    衛嶠卻不贊同:“我陪你一起去吧,路途遙遠,我去了也好有個照應。”

    他補充道:“家裏也有衛吉照看着,我已經叮囑過他,不會有什麼事的。”

    應寶珍覺得他小題大做:“哪有那麼危急,那條路我可是走了不知曉多少趟了……”

    她剛想說自己披星戴月趕路什麼地方都敢鑽,就看見衛嶠低垂眼瞼,纖長眼睫落下一個讓人心癢的弧度,堪堪遮住眼底低落情緒。

    他臉頰白淨近乎透明,愈發顯得烏髮濃重,眉眼銳利。分明是極盛容貌,此刻低落情緒彰顯無疑:“我只是擔心你……”

    “好吧,”應寶珍無奈,只得把話咽回去:“若是你有閒功夫的話。”

    衛嶠聞言露出笑,一個極小的弧度,卻能讓應寶珍感覺出他的雀躍:“那我去套車。”

    應寶珍點點頭。

    應窈還在屋子裏和衛吉閒聊,便聽見應寶珍的呼喚:“窈娘,出來了,收拾東西我們去高夫子那裏。”

    “來了。”應窈揚聲應答,把几案上的筆紙推給衛吉,低聲囑咐他:“我不在的時候阿吉要把剛剛寫的字都臨摹一遍,等我歸家要仔細查看的。”

    她想了想:“祖母和孃親都在家,你也要保護好她們哦。”

    衛吉自然應答,伸出小手指和她拉勾:“好,我們拉鉤說好!”

    應窈這些時日不僅自己在高夫子手下讀書,也在回來的時候教衛吉學字。

    “嗯,”應寶珍還在外面催她,應窈沒再說話:“那我走啦。”

    應寶珍接過應窈的書箱:“走罷,今日衛嶠送我們過去。”

    她身後的衛嶠更是神色自若地接過應寶珍手上的東西,低聲同她說了什麼,惹得應寶珍笑意連連。

    應窈抿了抿脣,乖乖坐進馬車裏。

    馬車寬敞,角落裏還細心地鋪上了柔軟的皮子,似乎還薰上了怡神的線香。

    衛嶠駕車,應寶珍坐在外面,簾幕阻隔了兩人的交談聲。

    應窈也像往常一般爭分奪秒,攤開書卷默默唸誦。

    高夫子博學多聞,教授內容較鄭夫子要豐富不少,以啓發她的思維爲主,她不光要在課上仔細聽講,還得回家仔細複習。

    眼前是晦澀難懂的經文,還有隱約的談笑聲傳來,饒是應窈專心,也不得不走了神,心緒飄向簾幕外面。

    珍娘,原來同那個衛嶠關係很好嗎?

    應窈知曉早上家裏似乎出了事,不能照常送她上下學,她看應寶珍和李柔娘神色不對,也不敢多問,乖乖呆在屋子裏。

    她白日裏用功,晚上睡得也沉,早上一起來便聽見胡氏焦急的怒罵聲和孃親的抽噎聲。

    應窈隱約意識到昨夜家裏似乎進了賊,才讓應寶珍如臨大敵般想要加固院子圍牆,避免賊人侵擾。

    不過衛嶠的到來還是讓她一頭霧水,看着他一番交談說服了胡氏讓他和衛吉住進來守衛院子,還和應寶珍談笑自若。

    衛嶠長得好,應窈用挑剔的眼光看他也只能得出他實在周正齊整,挑不出錯處。經常來飯館幫忙,又用一番甜言蜜語讓胡氏和李柔娘對他信任,應寶珍也對他放下心。

    他思量周全,連長途跋涉離開鎮子去送貨回來也要挑揀些新奇玩意給家裏送過來,人人部落,連應窈都能得到做工精巧的文房四寶。

    應寶珍對衛嶠的態度也如溫水煮青蛙一般和緩下來,碰面時有說有笑。

    更別說還有衛吉每日在飯館幫忙,和應窈相處。照常理說,應窈對衛嶠的觀感應該還是很不錯的。

    可應窈還是對他有些警惕,不太敢靠近他,更別說毫無芥蒂接受他的好意了。

    她把這種微妙的感覺歸結爲對於衛嶠身份的警惕性,惴惴不安地觀察衛嶠的一舉一動,甚至想出言提醒應寶珍。

    可是話到嘴邊,嘴角帶着笑意的衛嶠若有似無地瞥來一眼,應窈便只能乖乖閉上嘴。

    應窈蹙起眉頭有些苦惱,一來她說不出衛嶠有什麼不對,二來她更想不出理由面對應寶珍。

    這些時日來應寶珍對她的好她都看在眼裏,她送她去書塾,大費周章開飯館攢錢,說要供她去青州城裏參加童試。

    她已經快十歲了,在夫子指導下將經文爛熟於心,可以參加青州城三年一度的童試。

    童試是科考的第一場考試,若是通過考察,便可以進入青州城裏的書院讀書,繼續參加下一場。

    三年一度的考試,她實在等不起。

    應窈自然是想去的,可路途遙遠,盤纏又不足,像他們這種小門小戶出來的,祖上未曾有過功名,還需要請同鄉的書生擔保。

    應窈聽書塾裏的同窗講了他參加童試的經歷,回到家默默翻出自己僅有的積蓄。

    李柔娘會給她零用錢,應寶珍和胡氏也會給。她花銷不多,攢下了幾兩碎銀子。

    可是這遠遠不夠。

    應窈還在糾結之際,應寶珍便同高夫子講了她想讓自己參加童試,請高夫子指導她做文章。

    高夫子自然答應,可是應窈看着應寶珍堅定的姿態,默默攥緊了手。

    珍娘,爲何要爲她做那麼多呢?

    她完全可以像前世那樣攛掇胡氏把她賣出去,也可以對她不管不顧,供她喫喝都算好的。

    可應寶珍不光供她讀書,每日披星戴月趕路接送她,還要掏家裏的積蓄供她科考。

    應窈又想到衛嶠的一舉一動,心亂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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