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狐山祭 >第31章 :慪氣
    過去的那五年裏,胡天玄一直都是那個唯一陪伴着我,讓我對生命重新充滿希望的人。

    在我至親全失,孤苦無依的時候,他就像是蒼茫苦海中從天而降的一根浮木,讓我這個即將溺亡的人,終於在瀕死之前得到了救贖。

    從我初到折雪山,還是個十二歲的孩子開始,他教導我,包容我,陪伴我。在每個晴空萬里的白日,在每個大雪紛飛的寒夜,亦或是,每個噩夢驚醒的子時。

    他許是風輕雲淡的倚樓望着我;或是面若清風的與我在暖爐旁談笑;哪怕只是深夜裏波瀾不驚的坐在我的榻邊,無聲遞給我一張手帕,讓我擦去夢魘後額角溢出的冷汗……

    好像只要是我需要他,而無論什麼時候,他總是會出現在我的身畔。

    沒有理由,也無需解釋,也不用任何關係維護。

    他就是那個讓我從兒時陰影裏走出來,並無視命格、重拾信心勇敢活下去的人;也是那個教會我堅強無畏,同時又讓我全心信任、並安心依賴的人。

    五年的光陰可以積累很多回憶,而我這五年裏彷彿所有的回憶,無論是人與事,大部分都只有他一個人。

    我曾以爲,他也是。

    曾以爲在那個永遠只有寒冬的拂雪境中,在那個看似寬敞冰冷實則溫馨無比的幽篁殿裏,我也是那個唯一陪伴他的人,是那個唯一可以和他一起生活的人。

    “嘩啦啦”,熱水從蓮蓬器上噴灑而下,從我的頭頂一直流向全身。

    溫暖的熱水緩緩淌過肌膚,將身體裏散發的倦意衝散了些許。

    我仰着頭讓水衝着我的臉,一邊麻木的洗着頭髮,一邊還在想着那些衣服的事兒。

    我其實明白似乎自己沒有權利去幹涉,但是心中依舊還是無法不去在意。

    頭上的泡沫早就衝乾淨了,水溫似乎也越來越涼,我身上那股全身發軟的疲憊感突然再次莫名翻起,衝上頭後讓我有些暈暈乎乎。

    我關掉了花灑的開關,安靜地穿着衣服。然後一邊擦着頭髮,一邊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這條粉色的短袖睡裙,穿在我身上明顯有些長了。料子是純棉的,仔細一聞,還有房間裏那股淡淡的甜香。

    我深呼吸一口氣,讓自己先不要再胡思亂想,然後拉開了浴室的門,赤着腳走在地毯上。

    “嘶……”客廳怎麼這麼冷啊?

    擡頭四處看了看,原來屋裏的冷氣還沒關掉。

    我開始到處找着空調遙控器,但無奈它跟我作對似的,我甚至都把客廳翻遍了,依舊還是沒見到它的蹤影。

    “咔噠”,身後傳來了關門的聲音。我回頭往玄關的方向一看,胡天玄左手提着一袋兒東西,右手隨意的將車鑰匙丟在了鞋櫃上。

    “仙哥,你回來了。”我朝他笑了笑,想起頭上還包着毛巾,趕緊手忙腳亂的把它從頭上扯下來。

    胡天玄不動聲色的換了鞋,眉間神態淡若清風的朝我走來,然後視線從上到下打量了我一眼,忽然皺起了眉:“怎麼不穿鞋?光着腳亂跑,還不吹頭髮,難不成是想着涼生病,好躺你二嬸兒隔壁牀?”

    “……”我低頭往腳下看了一眼,雖是打赤腳沒錯,但好歹地上鋪着羊毛地毯啊。

    我本來就因爲衣服的事情不太舒心,現在又困又冷,見他一回來就訓我,便望着地面跟他頂嘴:“不穿鞋又不會怎樣,這不還是有地毯麼。再說了,那個房間裏有衣服又沒拖鞋,你讓我穿什麼?”

    胡天玄的眸子忽然一沉,我擡頭瞟他的時候正好撞上他的視線。但我還是慫了些,趕緊又錯開了目光。

    “阿嚏!”空調還沒關上,這一個噴嚏還真是打得猝不及防。我尷尬的抽了張紙巾擦了擦鼻子,又輕輕把快要流出來的鼻涕給吸了回去。

    胡天玄放下了手裏的東西,默不作聲的走回玄關。我以爲他要被我氣走了,趕緊赤着腳追了兩步,朝着他的背影喊到:“仙哥我錯了,我穿鞋!”

    胡天玄沒理我,而是站在玄關處朝着牆上的開關一摁,只聽“滴”的一聲,頭上的中央空調終於關上了。

    “……”原來他是去關空調而已。

    這一剎那,我真是被自己尬住了。

    胡天玄開打了鞋櫃,隨意的朝裏面掃了一眼,然後又把櫃子門兒給合上了。他驀然擡頭看着我,忽然指尖蘊起靈力朝着我的腳邊一點,只見一陣光暈散去,我的腳邊多了一雙女士拖鞋。

    “穿鞋。別讓我說第二次。”他神色淡漠的走回來,徑直轉動手把打開了他的房門,然後頭也沒回的直接進房了。

    我一個人站在客廳裏,望着那雙孤零零的拖鞋,忽然有些說不出的煩躁。

    但不得不老老實實的穿起拖鞋,然後又回到浴室裏,拿起吹風筒重新把頭髮吹乾。

    收拾好自己以後我回到了客廳,只是客廳裏依舊空無一人,胡天玄還是沒有從房裏出來。

    平日裏他最不喜歡我與他頂嘴,特別是在我自己做錯了事,正被他訓導的時候。

    此刻望着緊閉的房門,想着他或許是生氣了吧。

    我靜靜地站在他的門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準備擡手敲門,但忽然又不知道開了門後要怎麼跟他認錯,最後還是默默地把手給放了下來。

    從他門前轉身時,我看到了桌上放着他剛買回來的東西,走過去輕輕將袋子打開,食物的香味瞬間衝破袋子混入空氣,充滿了整個寬敞的客廳。

    但有些可惜的是,炸雞已經涼了。而我,也早已沒有了喫東西的食慾。

    那股乏力發冷的感覺越發清晰,我現在巴不得整個人倒地就睡。

    於是無聲的把袋子給合上,然後脫了鞋直接躺上沙發,仍由滿屋子的水晶燈亮着,就這樣閉着眼讓那昏沉的倦意將我吞噬。

    恍恍惚惚中,我似乎做了個夢。夢到了我媽坐在溫家宅院的井邊,抱着溫鈺血肉模糊的屍體嚎啕大哭。

    圍觀的人都在拉扯着她,好說好歹的想將她和屍體分開。但她卻哭得撕心裂肺,反而將溫鈺涼透的屍體越抱越緊。

    “媽媽,別哭……媽媽,你還有我……”我被人羣排擠在外,只能不斷哭喊着,希望她能聽見我的聲音。

    可惜在這幾年接二連三的打擊中,我媽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忽然間她嘶喊一聲掙脫了所有人,抱起溫鈺的屍體直接跳入了井中!

    “嘩啦!”水花從井裏飛濺而出,所有人被這一幕嚇傻了!

    “救人啊!別愣着啊!”有人大喊一聲以後,衆人紛紛開始圍着那口“食人井”打撈。

    可是無論他們的竹竿怎麼攪和井水,卻依舊看不到我媽以及溫鈺屍體的影子。

    直到我媽已經溺死以後,她的屍體纔是跟溫鈺一起浮了上來。

    我目光呆滯的站在一旁,腦子裏除了悲痛和恐慌,再也沒有任何思維與情緒。

    “媽……媽媽!”我大喊一聲,睜開眼猛地坐了起來,心有餘悸地大口的喘着粗氣,冷汗已經蘊滿了整個額頭。

    “採兒,又做噩夢了?”

    胡天玄低沉磁性的聲音忽然響起,我定了定神,移動目光往聲源處看去。

    只見周圍的燈光依舊明亮如晝,胡天玄身上穿着一件深藍色的絲綢睡袍,正坐在沙發的另一頭。

    此時他微垂着亮若星斗的眸子,神色平靜地望着我,而此刻我的一隻腿,竟然搭在了他的膝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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