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狐山祭 >第76章 :雛鳥情節
    這確實是我內心深處裏,藏得最隱蔽的想法。

    或許是害怕他會依着胡如雪的提議,讓我搬離幽篁殿;又或是怕將來隨着年齡的增長,我終有一日還是要離開他的身旁。

    我雖然明白凡人僅有的百年壽命,在仙家的眼中不過轉眼須臾,若是沒有我在他的身畔,那眨眼而過的幾年光陰,他或許不過花上個短暫的幾月,就能將其慢慢淡忘。

    可是我捨不得啊。

    與他相依爲命數載光陰,他的陪伴早已成了我的習慣,若是有天離了他,我還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兒,又該怎麼繼續走下去。

    畢竟魚兒離了水,又怎能活呢?

    胡天玄的目光依舊平淡無瀾,直到我先慌張的挪開視線,他纔是輕扇眼睫,緩緩開口:“採兒果真還沒長大,像個孩子似的依賴着旁人的陪伴。難不成沒了我,你連路都不會走了?”

    “都說了,不要再把我當成孩子。”我不悅的皺起眉,攪弄着碗中肉羹:“是你要問我想要什麼禮物的,我許了心願,可你又不答應。”

    見我有些惱了,他交疊起修長的腿,有些慵懶的往椅背上靠去,望着我輕聲解釋:“你是我的弟馬,我自然是該守在你身旁。但將來你總會成長,到了年紀便要下山出嫁。你要我永遠陪着你,可我得守着這座雪山,寒來暑往,年年歲歲,終不能久離。這要我如何去陪?”

    是,他是折雪山狐仙廟的坐鎮神官,也是拂雪境裏德高望重的仙家之首。他得守着這座山,這座廟,以及境內所有的仙家們。

    他不能長久離山,那我留在山中總可以吧?

    輕咬着自己的脣,直到留下一排泛白的牙印,纔是鼓起勇氣,擡頭對他道:“誰說我要嫁人要離山?我哪兒也不去,就想留在幽篁殿。你不能陪我,那就換我來陪着你,反正這些年來我們也是這樣過的,沒什麼不好。”

    晚風弄月,吹得窗外雪竹颯颯輕響。

    還好不是雪夜,否則我此刻的手心怕是會更涼。

    “採兒。”他輕輕喚了我一聲,聲音一如既往的淡然,又帶着些許的低沉沙啞:“雛鳥會對誕生後第一眼見到的人充滿好感,並認作母親,之後所有行爲思想都會依賴於此。而人,也會有類似的情況,不過是對象換做異性罷了。你不過剛剛成年,將來的路還長,你可以慢慢兒走,慢慢兒學。”

    他的意思是,我就像那初生的雛鳥兒,因爲頭一次有人對我好,所以我纔是依賴着他麼?

    可我心裏卻有個聲音告訴我,不是這樣兒的。但我又想不出來該怎麼解釋,畢竟連我自己也沒弄懂,爲何就是不能離了他。

    “上回你問過我,若是有天我趕你走可怎麼辦,我當時回答的是,不會有那天。如今,也亦是如此。”

    我心中一動,想着他或許是默認我可以永遠留下來了?

    可笑容還沒在面頰上泛起,他卻話鋒一轉,忽然給我潑了盆冷水:“話雖是這樣說,但終有一日你會遇上一個真正能守在你身邊的人。所以在那兒之前,我答應你會一直陪着你,保護你。教導你如何獨立,如何堅強。直到我於你的使命完成爲之。”

    他說的這些話,確實是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在做的事情。教我本事,教我爲人,陪在我身邊,看着我成長。

    我這麼多年來也是這樣呆在他身旁,學習本事,學習做人,學着獨自慢慢成長。

    以前我從沒想過將來,也未曾擔憂過這些虛無之事,但如今的我,好像變得有些貪心了。

    浮躁的內心似乎有隻野獸在叫囂,我倏地一下站起身,繞過桌面站在他身側,兩手張開將他囚禁在座位上,皺着眉直勾勾地看着他:“是啊,這些年仙哥教我的事情很多,讓我受益匪淺的也不少。比如,這個……”

    任由話語尾音戛然消散,我在他的注視下,將兩瓣香脣強行朝着他的脣畔印了過去!

    清風肆虐,攜來一陣冷意,將鼻尖的松香吹得飄飄然然,淡不可聞。

    他總是這般眼疾手快,眉頭微微一皺,便快速伸出一隻手擋在了我的脣上,沒讓事情如我所願。

    胡天玄輕輕長嘆一聲,目如凜玉,聲音清冷地責問:“你可知道,自己這是做什麼?”

    我被他捂着嘴擋在身前,心中梗着一口氣難以紓解,眸光卻難得與他一樣,平靜異常:“我也想問,仙哥那會兒又是在做什麼?渡修爲明明可以用指尖傳之,仙哥又爲何親我?”

    胡天玄怕是沒想到我會把那件事翻出來作梗,幾乎是微不可查的一愣,繼而面無波瀾的道:“我不喜歡你哭鬧不止,既然吻可以讓你安靜,沒多想便那樣做了。我知道上次在客棧的房裏確實有些過火,下次我會注意,不會再犯。”

    說罷輕輕將我推離身前,站起身來將被我壓皺的衣襬輕輕撫平。

    是的,他不喜歡我哭鬧。那只是他爲了安撫我,而出於條件反射般的錯誤行爲而已。

    鼻尖發酸卻不敢再哭,我知道他這是又要走了,抿着脣一把扯住他的衣袖,聲音夾着哽咽,不復方纔的平靜:“仙哥,我沒有別的心願,真的。”

    真的,只要留在幽篁殿,留在他身邊罷了。

    “我從未要趕你走,你也不要再糾結於此事了。”擡手揉了揉我的頭髮,胡天玄輕輕掙脫了我拽着他袖子的手:“肉羹都涼了,熱一熱再喫吧。”

    話音落下,他翩然轉身,走至門前時忽然又停下腳步,長身玉立背對着我,聲音輕若晚風:“今夜之事,我就當沒發生過。你的任性胡鬧,也該收收了。”

    我站在屋中愣然的看着他離去,背影風骨凜然,不染一點兒世俗塵埃。

    桌上的一豆燭火,隨着風過而微顫。

    貓兒已經將碗中肉羹吃了個乾淨,饜足的舔着爪子,儼然不似我這般鬱結。

    直到對面樓闕的大門被主人輕掩,我纔是搖搖晃晃的坐回椅子上,望着不停跳動的燭火,徹夜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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