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狐山祭 >第82章 :欲語還休
    鶯黃飆光如煙似水,風一動,就隨之緩緩流淌在整個屋內。

    面前那面似美玉之人眼波無瀾,見我手中攥着他的衣襟越扯越緊,乾脆就這麼躺着,嗓音淡淡的問:“不知道什麼?”

    我明顯感覺到自己扯住他衣襟的手在微微發抖,如櫻般淡粉的脣開了又合,一口氣息提起又放下,幾番來來回回,卻仍然如鯁在喉,欲語還休。.七

    我能說麼?可以告訴他麼?又該如何開口呢?

    明明他就在眼前,明明滿腹的情緒欲要向他宣之爲快,可偏偏所有的相思之意凝不成語,渙渙散散地隨着塵埃浮起落下,終是成了心間一道隱祕的心緒,只能在心頭千迴百轉,終不得語。

    我望着他倒映着星點燭火的眸子,死死咬着下脣,憋紅了眼眶,好不容易纔是擠出了一句話:“你不知道……綠歌它偷食了我的花兒,是才生出的新蕊,還未綻開,就被她啄了去。你不知道那花兒於我有多寶貝,春來施肥夏來擋雨,好不容易臨秋有了花苞兒,就這樣輕易的被糟蹋了。我要它賠,要它賠……”

    幽怨又憋屈的語氣,一雙緊蹙的煙籠眉,殊不知燈下的自己,看起來竟有幾分楚楚可憐。

    但面前那人卻不爲所動,反而有些好笑的看着我,忽然一下坐起身來,輕輕一推就把我掀到旁邊的空位上:“既是吞下肚的東西,哪裏還有賠的道理。花苞兒沒了還會再結,但綠歌難得誕下一枚靈蛋,你就大方一些,當做讓她補補身子吧。”

    “不行!那花兒可是……等等!”見他還幫着綠歌說話,我惱得正欲跟他辯駁幾句,但突然反應過來他剛纔話裏的內容,頓時一下就睜大了微醺的雙眼:“綠歌下蛋了?!什麼時候的事兒?!”

    打我來幽篁殿不久,就知道這兩隻青玄靈鶴已經被胡天玄養在這兒千來年了。弦、歌兩口子感情一直都很好,就是千來年之間都不曾誕下過一枚靈蛋,實乃有些遺憾。

    也不知道這番它們倆是什麼情況,千年都沒有動靜,現在說下蛋就下蛋?我竟然還一點都沒有察覺!

    本來還有些氣惱綠歌,這下倒是忽然怨不起來了。

    胡天玄靜靜地看着我臉上神色幾番變化,見我一會兒驚一會兒喜,前一秒還皺着眉,下一秒又舒了口氣,忽然垂下美眸不露痕跡的輕揚嘴角,語氣淡然不驚的道:“就是前幾日,我們剛從閻嶺村回來不久。”

    說罷他指尖一彈,一小團靈力瞬間點燃桌上的小爐,開始氣定神閒的燒起了熱水。

    “折雪山上鮮花甚少,青弦要飛到山外去給綠歌覓食。綠歌孵育靈蛋不能走遠,許是餓到極致,纔會去偷食你的花兒。此事也算情有可原,就作罷了吧。”

    他都好言相勸了,那還能怎麼着呢?我仰着頭倒在坐榻上,望着天花板喃喃地道:“僅此一次,下回我還是要她賠的,哼……”

    胡天玄美目輕轉瞥了我一眼,無奈的微微搖頭,只覺得我有時候真是倔得連他也沒辦法。

    小爐的火苗與燈光一起跳動,室內忽然安靜了下來。

    許是那醉心果的後勁兒上頭了,我開始覺得四肢無力,有些昏昏欲睡。

    忽然一陣利落的腳步在屋外響起,還沒來得及辨認來者何人,就聽見了玄塵子那意氣風發的清朗嗓音:“歪!老狐狸你們在哪兒呢!本道爺來探望你們!”

    胡天玄聞聲擡眸望了一眼門外,本不想理那人,但他實在聒噪得很,便擡手稍稍整理了一下被我扯亂的衣襟,纔是沉着自若的應聲:“這邊兒,採兒屋子裏。”

    平淡低沉的嗓音說得很輕,但院落裏站着的俊朗男子卻聽得清切。玄塵子一個轉頭,大步流星的笑着進了屋:“今天怎麼這麼安靜啊,我那乖徒呢!”

    本已經醉得暈乎了,聞聲從軟墊上舉起一隻手,嗓音含糊的嘟囔:“師父,我在這兒……”

    玄塵子聞聲一瞅,見我雙頰彤紅,眼神飄忽,便坐在我旁邊伸手試探我的額頭:“咋了這是,練劍給累病啦?”

    “本該擔責之人,還好意思問?”胡天玄正襟危坐在茶几之前,面無波瀾的燙着茶具,看似悠然又漫不經心。

    玄塵子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皺起俊眉,疑惑的問:“什麼啊,關我啥事兒?”

    胡天玄也不直接道明,拿起杯盞放置桌面卻不添入茶葉,轉手又提起水壺,緩緩注滿一杯白開水:“你前年讓採兒種的果子樹已經結果兒了,你來得正好,不如嚐嚐?”

    “果子樹?啥果子樹?”看來玄塵子根本就記不得這茬兒了,但一聽是我種的果子,倒是樂意的笑着點頭:“果子在哪兒,那就拿來給我嚐嚐!”

    茶杯裏的開水尚且滾燙,嫋嫋白煙徐徐升起。

    胡天玄眼眸朝他一掃,向着屋外勾了勾修長的手指,雪地上那幾個之前被我抱在懷裏後來又滾落在地的醉心果,便一個個的“咻咻”飛進了屋,砸着玄塵子的腦袋,紛紛落了他滿懷。

    “我靠你這老狐狸,請人喫果子有這麼不講禮的嗎!我看你就是存心跟我作對!”嘴上是在罵罵咧咧,但拿起果子時眼裏忽然一亮,嘴角的弧度揚得更開了:“喲嚯,這不是醉心果嗎!小採厲害啊,還真把這果子種出來了!”

    “咔嚓”一口咬下去,他被香甜的果汁兒樂得合不攏嘴:“嗯!真甜啊!”忽然想起了什麼,轉頭望着榻上醉醺醺的我說到:“哈哈,我算是明白了,原來這丫頭是喫多了醉心果啊!”

    “嗯。”胡天玄眸也沒擡的應聲,輕啓薄脣:“這果子很甜?”

    玄塵子絲毫沒聽出對面那人語氣裏的異樣,笑得像個憨憨:“甜!老甜了!你來一個嗎?”

    胡天玄面無波瀾,擡起深邃如海的眸子說到:“不用。既然甜,你就多喫點兒。”

    “沒問題,我起碼能喫十個!”玄塵子樂不思蜀,抱着果子啃得歡快。

    轉眼懷裏的果子都被他喫光了,他滿足的打了個隔兒,揉了揉肚子,有些搖晃的站起身:“不行了,醉心果還真是不能多喫啊,我頭暈了頭暈了,要回去了。”

    一邊說着,一邊踉踉蹌蹌的欲要往門外走。

    一直靜靜看着他喫果子的胡天玄,這才冷不伶仃的開口:“醉心果不是甜得很麼,難得兩年才結出果兒,玄塵子道長既然來了,定然得多喫幾個。”

    玄塵子轉過身來朝他擺手,俊朗的臉上蘊起紅彤彤的兩坨紅霞:“不了不了,再喫就要醉了。”

    “怕什麼,接着喫。”胡天玄眼波一橫,指尖一勾,只見那把向來別在玄塵子腰間的銅錢劍,就輕易被他給取走了。

    玄塵子低頭一摸,發現自己的寶劍沒了,頓時想要張口討還。這時不知道從哪兒飛來一個圓溜溜的醉心果,猝不及防一下就塞到了他的嘴裏!

    “啊唔——”玄塵子被迫咬住了果子,正想要擡手把它取下,這時一道靈力化作的金色細線,瞬間就把他的雙手繞後捆了個嚴實!

    許是醉心果的後勁兒已經上頭了,玄塵子腳下不穩直接就跌坐在了地上,想掙脫束縛又沒力氣,嘴裏“嗚嗚哇哇”的,像是在罵人。

    “果子不是好喫麼,那你就喫到醉爲止吧。”胡天玄斜了他一眼,拿起桌上已經變溫的白開水,走下坐榻繞到了我這頭。

    我已經迷迷糊糊睡着了,只感覺有人輕輕將我抱在懷裏,然後溫-熱的白開水就被喂到口中,被我徐徐嚥下。

    我聞着那沉靜的松木清香,不禁又扯住了那人的袖子,頭往他懷裏蹭了蹭,皺着眉喃喃自語:“你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

    等了片刻沒有下文,胡天玄淡然的眨了眨眼,慢慢將我抱上了樓上的臥房。

    卻不知,此時我在醉意闌珊的夢裏,仍舊欲語還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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