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嘆了口氣，還是將地上那團飄乎乎的貓餅拎了起來。
又想到他不僅僅單純的只是一隻貓了，肯定不能再像之前那樣睡在我的牀榻上。
我四下瞅了一眼屋子裏的陳設，最後乾脆拿出一張厚實的軟墊，往昨天晚上擺在暖爐邊還未收走的凳子上一鋪，最後將手裏揣着的醉貓給輕輕放了上去。
金色貓餅一沾着軟墊便蜷成了一團，我看着他熟睡的模樣，不禁蹲下身來撐着頭，靜靜打量了他一番。
貓兒身上還有洗澡膏的餘香，頭上還沾着些貓薄荷的殘葉。橫看豎看，都無法將眼前這軟萌又無辜的小模樣，與他變作人形後充滿異域風情又驚豔美麗的模樣，徑相聯想在一起。
嗯，除了這金色的毛髮，跟闔上的碧藍雙眼，他們兩者之間，還真是一點兒也不像呢。
不免覺得有趣兒，輕輕拍了拍椅子上的貓，轉身去收拾東西，爲下山做準備去了。
……
夜幕初升之際，眼看仙哥便要回來了。
我驀然想起今日師父竟說我身上有貓兒的味道，那不如先好好洗個澡，把自己收拾得香香的再去見他。
脫了衣服後，我把這裏三層外三層的衣服盡數聞了個遍，可明明除了洗衣用的那花皁氣味，根本就沒啥異味兒啊。
而且貓兒身上也盡是洗澡膏的香氣，清馨得很。一時間我都懷疑是不是玄塵子在框我，故意拿我來逗趣兒了。
我特意戴上了千歲慶典上的那支桃花簪，打扮好後，提前坐在了胡天玄的屋中，靜靜等着他從廟裏歸來。
許是慶典過後他閒暇了許多，在明月初升之時，那一縷纏着風的松木清香，便準時出現在了門檻兒外。
“仙哥！你回來啦！”我歡喜的轉頭望向門邊兒，卻見到胡天玄那丰姿如玉的身影旁，竟跟着眉目柔和的胡如雪。
正逢兩人並肩踏入門檻，邊走邊說着什麼，胡如雪的臉上神色溫和，話語間笑意盈盈。
本念着今早晨仙哥心情不太好，特意來這兒等他想與他聊聊天。但如今看他那風輕雲淡的模樣，想來早就被身旁之人的軟聲細語哄好了吧。
高昂的情緒莫名就被潑了盆冷水，我收了幾分笑意，默默把頭轉了回去。
許是我的聲音打斷了他們談笑，胡如雪將視線離開了胡天玄的臉上，望向屋中的我，溫和的笑着說：“哎呀，小採在這兒呢。”
“你來了啊，如雪姐。”聽到她喊了我的名字，我擡起頭來對她微微一笑。
“昨日在你屋中等你回來梳妝時，順便逗了逗那隻毛色金黃的貓兒。今日閒來無事，就想再來跟他玩耍一番。你在這兒正好呢，那隻貓兒呢？”
胡如雪說罷，兩人優雅從容的步至坐榻，各自落了座。
我聽她突然提起那隻貓，眼中神色微微一怔，繼而故作自然的漾開笑意，回答道：“額，貓兒醉了在睡覺呢。我怕他意識模糊不認人，要是傷了你可就不好了，不如還是下次吧……”
其實傷不傷人我不知道，但若是突然化作人形，那可就不妙了。
胡天玄面無波瀾的坐在我對面，聞聲忽然輕蹙俊眉，擡起長睫靜靜地看着我：“今早不是還好好兒的，怎麼又醉了？你到底帶來多少酒回來？”
我聽着他這有些肅清的語氣，想來若真是還有其他的酒，定會被他給訓誡一頓。好在事實並非如此，趕緊朝他擺手解釋：“我沒帶別的酒，就昨夜那小半壺桑落。貓兒他也根本不是喫醉了酒，他是吸了院兒裏的貓薄荷才醉的……”
“……”胡天玄美若沉月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無語，單手撐着桌面，纖長的手指捏了捏眉心，不再言語。
倒是原本聽聞貓醉了而有些失落的胡如雪，這下擡袖輕掩着脣，笑得花枝輕顫。
被人當面這般誇讚已經實屬令人羞赧，況且她還是當着胡天玄的面，還要詢問他的意見！
我垂着頭不敢擡眼去看胡天玄，只覺得自己的心跳莫名加快，臉上的煙霞都快蔓延到耳垂上了！
過了好一會兒，對面那丰姿如玉的人，纔是淡淡的開口：“嗯。還成。”
還成？我不禁一愣，不敢相信他竟然只說“還成”？
明明他昨天在雪崖上，還說那些女仙家裏有些個算得上貌美，怎麼到我這就這般勉強，只落得個還成？
頓時一股悶氣梗在肚子裏，像是火燒似的，幾近爆發。
但我又不敢，只能像個慫鵪鶉一樣，死死抿着嘴，低頭不語。
胡如雪沒注意到我情緒不對，不知怎的突然話鋒一轉，突然溫和的說到：“對了，如今小採你已年滿十八，早前我便與天玄哥哥提過讓你搬到我那兒去住，今後或許會更方便一些。只是天玄哥哥一直沒有給我答覆，如今你在這兒，我便直接問你吧。小採，你可願意？”
可能這就是該來的總會來，逃也逃不掉吧。
我本還在爲胡天玄方纔的話而感到不高興，但這會兒猝不及防的徒手接了個燙手山芋，心裏“咯噔”一下，倏然擡起頭來無措的看向胡天玄。
誰知那人竟氣定神閒的也在看着我，眼中無波無瀾，似乎並沒有要替我說話的意思！
捉摸不透他的想法，我心裏又急又氣，看着在靜靜等着我回話的胡如雪，突然沒好氣的說：“哦，都行。你看着辦吧。”
胡如雪沒想到我竟然這麼爽快就答應了，給她都驚得整個人怔了怔。
她神色驚訝的欲要開口跟我確認，誰知還沒出聲兒，便被一個清冷低沉的聲音打斷了。
“不準。”胡天玄眉峯緊蹙，面色泛起寒霜。
我也蹙着眉黑着臉，直勾勾的與他對視，兩人的目光僵持着，卻不再說話。
胡如雪抿了抿脣，擡起手欲要說什麼，結果卻又一次被胡天玄給打斷了：“如雪你先回去，明日下山出發五毒寨之事，不要耽誤了。”
“可是……”胡如雪柳眉輕皺，神色複雜的看了我一眼。
“回去。”胡天玄面色肅清，語氣果決，短短二字卻不怒自威，且不容違抗。
胡如雪嘆了口氣，緩緩站起身來離開了幽篁殿。
天色漸暗，屋中的燈火越發明亮起來。暖融融的光映照在對面那人的臉上，卻化不開他眉宇間凝起的凜霜。
“你又在鬧什麼情緒？”半晌後，胡天玄淡漠的開口問到。
我撇開頭回避了他的視線，不悅的絮絮叨叨起來：“我鬧情緒？難道仙哥方纔沒開口，不也是這個意思嗎？之前還說什麼不會趕我走，原來是想我自己主動走是吧？呵，我就知道你是哄我的，畢竟別的女仙家在你眼裏都能算得上貌美，我也就勉強算得上個‘還成’，如果仙哥想讓我走就直說，我再也不纏着你便是，我……”
“夠了。”胡天玄的眉峯越擰越緊，打斷我的話後嘆了口氣，略顯無奈的垂下了長睫：“無論你誤會了什麼，我都沒有那個意思。你也回去休息吧，明日要下山你應該也知道了，今夜好好休息，去吧。”
我一肚子話還沒說完，忽然就被迫嚥了回去。
見他單手撐着額角不再看我，我什麼也沒說，默默站起身來，轉身離開了他的樓闕。
屋外月冷星稀，徒留一室松香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