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狐山祭 >第184章 :簾下偷吻
    上一回像這樣跪在雪地裏,還是幾年前的初春。

    同樣是寒風凍人,同樣是因爲倔強不肯認錯。

    而唯一不同的是,這一回,是我主動跪在雪中,且毫無怨言。

    天邊晴光不知何時斂於雲後,灰濛的天色下,雪花落得密密麻麻。

    積雪中的刺骨寒意慢慢浸入膝蓋,雙腿也逐漸發痛發麻。我盡力保持着脊背筆直的姿勢,身體卻抖得難以控制。

    不知過了多久,小樓依舊安靜無聲。樓上緊閉的那扇窗扉裏,隱約能看到一豆燭火在輕輕跳動。

    “呀!那是小採麼?”

    聽聞身後有人喚我名字,卻連回頭的欲-望的都沒有。像個木雞般筆直的跪在那兒,任由風吹雪打,全然無動於衷。

    白慈御風而來,見我獨自跪在雪裏,連忙過來一把將我拉起。她擡手輕柔拭去我身上的積雪,神色關切的問到:“怎麼跪在這兒?難道是又受罰了?”

    跪久了突然被拉起來,腦袋都跟着有些犯暈。我擡眸看着她,搖了搖頭,不說話。

    “明明前幾日才受寒生了病,這哪能受得住啊。”白慈說着,擡手試探我額頭溫度。

    “不服管教,該跪。”胡如雪緊隨其後落地,雖然臉上淚痕已經擦拭乾淨,但泛紅的雙眸難掩哭過的痕跡。見白慈關懷我,她頭也不回的直接往屋裏走:“阿慈,正事要緊,還是快進去看看天玄哥哥吧。”

    白慈皺眉,攙扶我的那隻手滑落至手腕,指腹快速搭上脈搏。片刻後,她舒了口氣,拍拍我的手背,溫和的道:“還好無礙,快去煎點薑茶驅寒暖身,可莫要再生病了。”

    說罷跟在胡如雪身後,兩人匆匆進了小樓。

    我雙手縮在袖子裏,固執的站在門前不肯走。

    嘴裏呼出的白霧是冰的,冷空氣從鼻腔一直鑽到肺腑,渾身上下,從頭到腳,似乎就沒有一處尚存着暖意。

    就在我跟自己暗自較勁兒、快有些撐不住的時候,身後的那片雪地裏,忽然響起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丫頭!外面下這麼大的雪,你傻站着幹嘛呢!”玄塵子大步流星直衝我走來,麻利地脫下披風,抖開蓋在我肩上。

    背後突如其來的一暖,我愣然轉頭看着來人,啞着聲音喃喃喚了聲:“師父……”

    玄塵子見我滿頭落雪,凍得雙頰發青,眼睛周圍有些紅腫,顯然像是剛剛哭過。那飛揚的劍眉立馬緊鎖在一起,火氣“蹭”的一下就跟着上來了。

    “老狐狸人呢?別告訴我是他讓你擱這兒吹風淋雪的!”說着也不等我回答,他轉頭就衝着屋裏大吼:“胡天玄你給我出來!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負我徒弟,還當真以爲是我打不過你拿你沒辦法了?!”

    “不是的,師父你聽我說……”我嚇得一激靈,趕緊反手拉着玄塵子。

    “丫頭你是不是傻!不僅被冤枉還被罰了禁閉,都這樣了竟還想幫着他說話?別拽我!今天老子非要教訓教訓那老狐狸不可!”

    這人平日就是個急性子,見我一副像是受了委屈的模樣,哪裏還有心思聽什麼解釋。也顧不得天寒地凍,一邊撈袖子,一邊氣勢洶洶要往屋裏衝。

    “姓林的,你敢!”

    一陣白煙落下,胡如雪冷着臉擋在了門前。

    玄塵子微微一愣,腳步隨之頓住。他沉着臉,壓着火氣,努力剋制着情緒,放輕了聲音對她說到:“如雪別攔着我,這回我一定要給小採做主!”

    胡如雪站在門外紋絲不動,美目直視着他,冷漠地道:“林逍塵,你搞清楚來龍去脈了麼?因爲你那徒弟的一句狂妄之言,天玄哥哥甘願自損三百年修爲她求情擋罪。你以爲她站這兒是天玄哥哥的意思?呵,分明是她自己良心過意不去,以爲站在雪裏就能贖罪!”

    玄塵子猛地攥緊拳頭,隱忍着怒意,咬牙說到:“那是他心甘情願,與小採何干?小採本來就沒有做錯任何事,她爲什麼要服軟認錯!”

    “你不可理喻!”胡如雪指着他,氣得手指都在抖:“我懶得跟你爭辯。你給我走,現在就從拂雪境滾出去!”

    玄塵子眸子閃過一絲受傷,但仍舊嘴硬不肯退讓:“我、偏、不!你讓開,我要去找胡天玄算賬!”

    “好啊,你儘管試試!”

    大雪紛落,形成一道天然雪簾。兩人隔着朦朧飛雪,氣氛劍拔弩張。

    我師父向來都是追着胡如雪跑,什麼事兒都讓着她,哪怕平日裏胡如雪給他些個冷臉冷眼,他也都會笑嘻嘻的全然接納。

    眼看今天他爲了我竟與她起爭執,我心中悶着口氣,難受得快要窒息。

    “別吵……師父……不要吵架。”我緊緊拽着他的袖子,低着頭,紅了眼眶:“回去吧……求你了。”

    玄塵子回頭看向我,猛地怔了怔,手臂跟着一僵:“小採,你……”

    我擡頭望着他,扯出一抹極爲難看的笑意:“我沒事,師父。如雪姐說得對,是我自己想要站在這兒自我反省,與他人無關。仙哥他待我一直很好,這次爲了護着我,甚至不惜自廢修爲……所以你不要誤會他,更不要跟如雪姐吵架……”

    “各位,請安靜些吧。”白慈出現得恰到及時,她挎着藥箱,緩緩從屋裏走出:“天玄神官需要靜養幾日,還請各位切莫大聲喧譁。”

    胡如雪迎上去,關切的詢問:“那他的傷勢如何?”

    “未傷根基,並無大礙。走吧,咱們回廟裏說。”

    “好,走吧!”

    說着兩人直接化作煙霧,一同往五仙廟飛去。

    玄塵子嘆了口氣,對我說了聲“保重身體”,便轉身跟着下了山。

    轉眼雪中又只剩下我一人,我糾結猶豫了許久,還是沒忍住踏入那松香滿樓的屋中。

    不爲別的,就是想再看看他。哪怕是隔着距離那麼悄然一眼,也能稍微緩解心中掛念。

    樓上燈火昏黃,滿室松香浮動。

    那丰姿如玉之人隔着紗簾端坐在牀榻中央,輕闔美目,正專注的凝神打坐。

    我在門外看着他仍舊蒼白的面色,心口像是被挖空了一般,痛得忍不住摁住那塊地方,才能稍感舒適一些。

    以前我總覺得他對我太過嚴厲,不許我任性,也不許我軟弱。直至今日,才懂眼前之人一直以他無聲的溫柔,默默護着我過了那麼多年。

    “仙哥……我的仙哥啊……”

    自知他神遊物外,無法聽到我的呼喚,但仍舊忍不住一遍遍念着他的名字,恨不得將其刻在心頭,雕進肉裏。

    等回過神來,人已經不知不覺走至他榻前,手竟也不聽使喚,將那半垂的牀簾輕輕撩起一側。

    然後目光無聲遊走,淌過他清朗眉間,滑過他如羽長睫,再順着筆挺鼻樑往下,落在那薄薄的脣上。

    腦海中驀然閃過些許零碎畫面,是他潤如櫻色的脣,或含笑,或言語,或是印在我的脣間……

    心底暗藏的悸動與心疼攪在一起,就這樣瘋狂翻涌,在心口的空洞裏叫囂着,幾欲噴薄而出。

    我單手撐在他身側,顫着手輕觸他的面龐,眼眸自然垂下,虔誠地將雙脣獻上。

    一擷芳澤,淺嘗截止。

    眨眼間忽然如夢初醒,嚇得猛然從塌邊直起身,而後頭也不回的,慌忙逃出了這松香四溢的房間。

    窗外風雪呼嘯,驚得燭光搖曳。

    紗簾後那雙美若沉月的眸子,無聲緩緩睜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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