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嚇得渾身一怔，一股惡寒從發冷的脊背透出，彷彿渾身血液也失了溫度，從頭到腳徹底涼了個透。
就在這時，腰間忽然纏上什麼東西，我還沒來得及低頭查看，便被一股蠻勁兒拽住往後一扯，強行拉着我避開了水蛭迎面而來的攻擊！
“唔（不）嗷（要）密（命）了！？”
耶律欣把我拉到她旁邊，滾過雜亂的水草，扯着我掩在一塊兒礁石後。然後利落地收回纏在我腰上的鞭子，順帶狠狠瞪了我一眼。
明明方纔險被襲擊的是我，她的臉色倒是比我還難看。
我的心臟仍在過激跳躍，緩了緩神，白着臉跟她低聲道了句謝，然後重新提起注意力，看向立在沙坑邊緣的那隻巨型水蛭。
這怪物渾身散發着淡淡的黑氣，豎起的上身呈扁平狀，腹部有兩條暗黃條紋，看起來危險又怪異。
我與耶律欣一動不動，與它隔着沙坑兩相僵持。
它不斷擺動着軟泥似的尾部，頭頂那六隻渾濁凹陷的眼珠，正幽幽注視着我們。
“這、這又是什麼鬼東西……”我緊盯着怪物的一舉一動，背靠礁石側了側身，將剛摘下的寒魄蕊小心翼翼塞進衣襟裏，生怕一不留神，就把這脆弱的花兒給弄壞了。
耶律欣說不了話，只能搖頭表示她也不知道。她眉心緊擰，撐在地上的手抓進沙泥裏，微不可察地發着抖。
我被她發顫的手臂無意碰到，低頭看了一眼，不由微微一愣。
心想着，她這是……害怕了？
也對，平時不可一世的嬌嬌女，從小被家人捧在手心裏，哪裏真的見過世間險惡，又哪裏遇到過這般恐怖難纏的東西。
面對青螭時還有她兄長在一旁，她尚能有恃無恐。但此時身處條件不利的水底，身旁也只有我一人，在面對着太多未知的情況下，她當然會怕。
其實我也怕。但好在先前曾與仙哥面對過更可怕恐怖的對手，以至於現在怕雖怕，但尚能保持鎮定，不至於慌得亂了陣腳。
我察覺到耶律欣的狀態不好，側頭看着她，手搭在她垂在泥沙裏的手背上用力攥緊，低聲安慰道：“沒事的，我們不一定要打過它。只要能安然逃脫，就算作是我們贏了。”
這種時候不能逞強，以退爲進，是最爲安全保守的方式。
耶律欣轉頭與我對視，抿着脣，眼中露出抹倔強的神色。但只猶豫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我回給她一個激勵的眼神，湊到她面前，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我在水裏行動比你方便，一會兒我去吸引那怪物的注意，把它引回對面那叢雜亂的水藻裏，利用茂密的藻洐跟它迂迴，以此將其拖住。然後你就趁這個機繞開它，立馬往水面上逃。”
怕她沒明白，嚴肅的問：“聽懂了嗎？”
耶律欣睜大眼，吚嗚兩聲，抓着我的肩膀使勁兒搖頭。
我知道她是什麼意思，摁住她的手，耐心地勸：“你別擔心我，我遊得比你快，等你走遠了我立馬就找機會後撤。實在不行，你上去後讓你兄長下來撈我，這樣成嗎？”
耶律欣神色複雜的凝視了我一番，然後鄭重地點了一下頭，默默攥緊她手中的長鞭。
我們躲在礁石後頭一聲不響拖延了那麼久，顯然讓那怪物失了耐心。
忽然間一聲尖銳的嘶鳴在水中響起，接着水波一陣亂涌，周圍的水流變得來回激盪起來。
我們倆人神色驟變，下一秒，礁石上倏然投下一道黑影！
黑影籠在頭上，遮蓋了沙坑中寒魄蕊綻放出的幽藍熒光，寒意隨之滲透了我們二人的脊背。
握在我手中的幽凰感應到了危險，劍身顫動，發出“嗡”的一聲劍鳴。
我頃刻反應過來，身子一斜，及時推了耶律欣一把！兩人各自靈敏地向兩旁滾去，避開了水蛭的俯身衝撞！
“走！趕緊走！”我來不及去看耶律欣，只管轉動手腕挽轉劍鋒，緊握幽凰狠狠揮出一道劍氣！
凌厲的劍氣劃破水流直衝而去，將暗影與光亮劈開，直逼水蛭腹部攻去！
那怪物身形軟而靈活，稍一扭身，輕鬆避開了我的劍氣！
劍氣落在先前我們藏身的礁石上，巖體炸裂，散作無數碎石。
石塊飛濺砸在水蛭身上，它意外喫痛，奮力嘶鳴一聲，徹徹底底的狂怒起來！
它仰起頭，露出了頭部下方的吸盤，尖銳雜錯的細齒盤環口中，它將盆口張至最大，猛地甩動身子，帶着怒意直奔我襲來！
我只好硬着頭皮，一個鯉魚打挺離開原地，劍鋒恰好抵住怪物的側腹，藉助它往我身旁衝過時自身所帶的慣性，穩住劍刃一路用力劃到底！
耀目的花火濺起，一陣噼啪亂閃。
水蛭擦着劍鋒而過，伏在對面沙石上，竟意外的分毫未傷！
我落在另一方礁石上詫異無比，沒想到這怪東西看着軟若爛泥，誰知身軀卻這般堅硬！
它身上似有細小的黑鱗，感受到劍鋒寒氣的那一刻便將黑鱗裹緊自己，幽凰劃過最爲柔――軟的腹部如同掠過礁石，除了濺了一路的火花，根本對它毫髮無傷！
我握劍的手隱隱有些發酸，使了過大的勁兒，連人都跟着有些喘氣。
眼見對面的怪物再次立起身子，我心中一凜，在它做出反應前，立馬調頭往雜亂的藻洐叢游去！
怪物看破了我意圖，加快甩動尾巴的速度，在我身後窮追不捨！
就在這時，一根紅色長鞭“唰”地一下甩來，抽在水蛭的背部，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我聽到聲音後猛然回頭看去，只見耶律欣不知何時去而復返，手握長鞭在後方將水蛭的身子纏住，另一隻手上舉着一道黃符，正尋找着機會，往那怪物的身上貼！
水蛭不甘屈服，瘋狂扭動身軀！耶律欣乾脆翻身騎到它背上，把長鞭化作繮繩，奮力地控制着它！
一人一蛭僵持不下，我見狀趕緊衝着耶律欣飛速游去，嘴上大喊着：“東西給我！”
耶律欣察覺到我的靠近，擡頭與我對視一眼，手跟着一甩，黃符便順着水流飄到了我面前！
我單手抓住黃符，發現它竟沒有被水泡過的痕跡，仍然乾燥如常，筆墨清晰。
來不及多想，我用兩指夾住黃符，嘴上快速念動符咒，待黃符的金光亮起，腳下一蹬沙地整個人一躍而起，抓住水蛭扭頭的機會，將手中黃符利落地貼在了它的軟腹上！
“快下來！”我心跳加速，慌忙朝耶律欣伸出手。
耶律欣踩着水蛭背上一躍而起，手飛速搭過來，被我拽着一同往旁邊的藻洐裏撲去！
“桀桀——嗷——”水蛭瘋狂蠕動身軀，痛苦的在砂石泥地裏打滾。
那些縈繞在它身上的淡黑氣體霎時飛速擴散，它整個身子像是漏了氣的蒸籠，噴發出大量濃黑的煞氣！
“別管它了！我們走！”
這水底多待一刻，危險便多增加十分。
我根本無心戀戰，連熱鬧也不看了，直接拉着耶律欣原路返回，奮力往水面上遊！
身後的水蛭掙扎間將身上黃符蹭落，接着用力掙脫了耶律欣的皮鞭！
它渾身包裹濃郁的黑氣，癲狂的嘶吼一聲，張着細齒如麻的血口，迅猛地追了過來！
耶律欣的皮鞭轉瞬間回到了她的手裏，她想要留下再次束縛水蛭，我卻緊緊抓住她的胳膊，一刻不停地往水面上浮去！
我已經使盡渾身解數，用最快的速度帶着她靠近水面。眼看水蛭就在不遠處，“嘩啦”一聲，我們終於破水而出！
不知是巧合還是默契，一葉堤正好盪開濃霧貼着水面衝來！舟上二人一齊伸出手，緊緊抓住我與耶律欣的手腕用力一拽，恰到時宜地將我們拉回了舟上！
木板舟貼着水面點水而過，重新御浪往上飛去！水底的怪蛭頃刻破水而出，整個身子躍出水面，欲要將剛飛離水面不遠的一葉堤拽回水下！
突然間，一聲龍嘯劃破蒼穹，瓢潑雨幕之中，一條無角青龍從黑雲中俯身而下！衝着河面張開盆口，將那就要觸及一葉舟的怪物一口咬住！
接着看也沒看一葉堤一眼，直接咬着那隻怪物，一頭扎入了洪浪翻涌的小河裏！
舟上的人皆目怔口呆，望着青螭消失的方向出了神。
我腦海裏一片空白，舔了舔冰冷泛白的嘴脣。沒想到，竟就這樣全身而退了……？
還沒有人說點什麼，忽然之間，周圍颶風又起，水雲濃霧之中開始散發出淡淡的光亮。
這光亮愈來愈盛，逐漸將斜雨交織的蒹葭河堤逐漸吞沒。
小河隨之模糊起來，彷彿深淵一般不見其底。遠處早已看不清輪廓的山巒，也漸漸一點點的在眼中完全消失。
一葉堤被淹沒在這光芒之中，強光迫使我們紛紛擡袖遮眼。
我什麼也看不見，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心裏積累的驚慌，促使着心臟不聽使喚的狂跳。
正六神無主之際，聽到胡念清如風拂過般的嗓音響起：
“祕境，開始裂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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