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階陣法的運作下，每隔一段時間，周遭景色都會隨着空間與空間之間的移動交替，而裂變拼湊出一個嶄新的世界。
那陣刺目的強光散盡後，周圍的一切已然煥然一新。
寧靜的夜幕暗沉如許，被濃墨煙雨暈透的天際變得空曠而乾淨。密如鵝毛般潔白的雪花，自夜空裏大片大片的簌簌飄下。
一葉堤仍然漂浮在一條小河上，只是岸邊景色星移物換，再也望不見那片蒼茫無際的婆娑蘆草，取而代之的，是兩岸寂靜而幽深的枯槁山林。
經過方纔那一戰，大家都已經疲憊不堪，各自閒散地倚着棠樹玉桌歇息，心照不宣似的，誰也沒爲那轉眼即變的景色感到詫異與新奇。
管它呢，變就變了吧。
反正無論景色如何改變，橫豎都在那畫卷之中，雙目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虛無的幻象罷了。
想到這裏，心緒自然也就波瀾不驚了。
我在水下透支了太多體力，實在是累得不輕。脫離困境後趴在桌上一動不動，連話都懶得多說一句。
耶律欣跟我半斤八兩，耷拉着眼皮趴在我旁邊，胳膊交疊伏在桌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棠樹下，耶律燎背倚樹身抱着雙臂，慵懶隨意地翹着一條腿，臉上神色散漫不羈。
他靜靜看着身旁正垂眸出神的白衣玉人，生怕驚擾到他，不由放輕了聲音：“清兒，在想些什麼？”
飛雪摻着落花被冷風一同吹散，零星幾片落在胡念清的白衣上。
他緩緩擡眸，修長白皙的手指彈去衣上落花，溫聲回答道：“我在想方纔雨河遇險一事。或許……是我們誤會青螭的用意了。”
聽到這我突然來了勁兒，撐着桌面坐直身子，忍不住插了句嘴：“誒別說，我也隱隱有點這種感覺。總覺得他其實對我們似乎沒有惡意，不過是阻撓我們下到河裏罷了。”
說着說着，有些糾結的皺起了眉：“至於目的……你們說，會不會是因爲水底有那隻怪物，所以他纔想法設法阻撓我們，變相勸誡我們不要下水？”
此言一出，大家都來了精神，目光不約而同的飄向我。
耶律欣也從桌上爬起來，擰了一把仍在滴水的頭髮，又擡起袖子擦了把臉：“你們這樣一說，連我也開始覺得哪裏不對勁兒了。”
“對吧對吧？青螭哪有河底那玩意兒兇啊！”我身上衣裳還溼着，卻影響不到此刻發現某些細節之後，略微有些激動的心情。
“你們煩不煩人？都別插嘴，讓我清兒來說。”耶律燎嫌我們嘰嘰喳喳鬧得慌，單手支額斜了我們一眼，目光落回白衣玉人身上。
胡念清端坐在對面，羅娟傘下掛着的燈盞落下餘暉，照得他眉間如月清朗：“我的想法，基本與小採無異。”
頓了頓，他慢條斯理的開始梳理其中因果緣由。
“我們本是擅闖領地，無意驚擾了鎮河的青螭。可青螭若真有心想傷害我們，以他能隨意呼風喚雨的實力，在這不能使用法術的祕境裏，我們怕是根本毫無還手之力。”
“但他只是以自己的方式驅逐我們，根本未曾發動過致命攻擊，否則燎兒與他纏鬥之時，想必不會像現在這般毫髮無損。”
我與耶律欣聽得仔細，覺得有道理，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我的印象尤其深刻，嘆息一聲，應道：“當然記得，是青螭救了我們。”
“對。”胡念清說：“倘若青螭真是因動怒而針對我們，就不會替我們擋下那怪物的襲擊，更不會讓我們得了寶物，還這麼輕鬆的從他的領地全身而退。”
耶律燎抵着額頭沉思，自然地順着他的話接了下去：“由此說來，想必是他知道小河之下除了他以外，還潛藏着別的怪物與危險，所以他推着我們離開，是爲了不想我們在河底遇險。”
胡念清頷首：“沒錯。這纔是青螭真正的用意，反而是我們沒弄明白，誤會他了。”
雨河遇險的真相有點出乎意料，大家各有所思，氣氛又變得一片沉默。
我忽然想起那嬌氣的花兒還藏在衣襟裏，便轉過身背對着他們，將保護妥當的藥草掏出來，規整的擺在玉桌上，笑着說到：“喏，這就是寒魄蕊。我和耶律欣不負使命，將它帶回來了。”
胡念清垂眸看着那羸弱易碎的花草，指尖輕輕觸了觸花枝，收回手，微微一笑：“辛苦你們了。既然是你們二人齊心得來之物，便算作你們此行的戰利品，好生保管着吧。”
我眨了眨眼，有些驚訝：“那怎麼行？你和燎兄也爲此出了力，這寶物我們倆不能獨吞。”.七
耶律欣一臉正義，十分堅決的道：“沒錯，這功勞不能只算我們的，你們也有份兒！”
耶律燎輕笑一聲，直接拿起那花兒拋回我身上，語氣隨意豁達：“行了，別推來推去，婆婆媽媽的。不春山試煉的規則本就是兩人爲一組，既然花是你們摘的，你們倆拿去便是。”
我眼疾手快，趕緊捧住落到懷裏的寒魄蕊。見他們是真不要，也就開心的收下了。
“等等！”耶律欣想起什麼，指着我手裏的寒魄蕊說到：“這玩意兒不是離了土，三天之後就會化作水嗎？怎麼辦，咱們豈不是白忙活了？”
我也想起了這回事，頓時被她的話弄得愣住了。
耶律燎見我倆耷拉着腦袋一副晴轉陰的表情，手枕着後腦勺靠在棠樹上，眼中溢出笑意，漾着春風得意：“這你們就別擔心了，眼前坐着個身負暮春之力的春神後人，還怕這花兒真能化了水不成？”
我和耶律欣不約一怔，齊齊看向對面的白衣玉人，見他眉眼含笑並沒否認，頓時喜出望外，長舒一口氣。
這時，黯淡的夜空忽然升起幾抹光束，像是倒退的流星一般從地面飛往天際。金色的光芒乍燃乍滅，轉瞬消失在夜幕之中。
舟上四人皆被光束吸引，紛紛擡頭向那大雪紛飛的夜幕中看去。
我不解的問：“那是什麼？”
耶律欣擡着脖子看着天：“哦，就是弟子啓動名牌求助後，退出祕境時陣法發出的光效。”
她收回視線，擺弄塗着丹寇的指甲，脣角露出一絲不屑的笑意：“嗤，不過才一天而已，就有慫蛋已經打道回府了。真是丟人。”
我靜靜望着重新暗下來的夜空，回想起不久前經歷的一切，想着倘若當時沒有燎兄與念清的幫忙，或許我與耶律欣也恰逢絕路無從可退，最終也只能像他們那樣發動木牌，選擇最後那條無可奈何的出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