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鐵板銅琶 >第6章 沒藏龐寵
    西夏與環州相鄰的溥樂城內,野利旺榮正拿着一封書信,剛展開看了開頭,一把將信件拍在桌面上,站起來時左耳戴着的大銀環跟着大幅度晃動。

    “兀那宋賊,膽敢挑釁於我!”

    負手在房內來回踱步,野利旺榮心裏憤懣不已,若不是陛下有令只許駐守震懾,藉此逼迫那宋朝皇帝增加西夏的歲賜,哪裏還能容這些人在自個眼前蹦躂!

    不行,得再好好想個法子震懾震懾才成。

    一陣秋風從展開的明瓦窗吹拂進來,將桌上的信件吹落在地。

    野利將軍親啓:

    將軍近來安好?天愈發寒,將軍請勿貪涼,需適度增添禦寒衣物,保重龍體(劃掉)身體要緊,後續更有千秋功業等着將軍……吾近日三餐六頓,頓頓胃口大開,日啖九碗,吾雖老矣,尚善飯,披甲上陣,不在話下……

    環慶路兵馬鈐轄種仲平字

    這一封噓寒問暖的信件,被趙元昊安插在野利旺榮身邊的心腹李文貴親手送到了西夏國都興慶府。

    正值而立之年,白衣窄衫,氈冠紅裏,耳垂金環的夏國皇帝趙元昊此刻正大刀闊斧端坐在雕龍塗金的寶座上,手中邊把玩着串星月菩提,邊展信細讀。

    李文貴跪於下首回稟道:“野利旺榮大將軍與宋守將種仲平書信往來頻繁,且近日帶領一小隊騎兵巡視邊境時,曾深入宋境數日不還,不知密謀何事。”

    趙元昊眉頭緊皺,反覆念讀信中字眼:“龍體……千秋功業……披甲上陣……”

    對於自幼熟讀兵書,好佛學,精通蕃漢文字的趙元昊來說,這封信的深層含義,自是一目瞭然。

    待李文貴跪得膝下發酸,趙元昊才下達命令:“你去,以大將軍親信身份邀約種仲平見面,探其虛實再作定論。”

    “是,臣領命!”

    種仲平打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與老友鄜延路兵馬都監王禹商量一番,二人一拍即合,由王禹抽調本路兵力,屯兵餒德軍與延安府,此處正與西夏銀州、龍州相接壤。

    至於爲何兵戍此地,只因種仲平此前曾派暗探收集西夏情報,從情報中得知,此次溥樂城的十萬兵力正是抽調駐守在銀、龍二州附近的神勇軍與祥祐軍,這幾州正處兵力薄弱之時。

    假若野利旺榮真的揮兵南下,這裏亦不失爲一處突破口,當然這麼做還有更深層用意。

    此時空蕩蕩的米脂寨正人滿爲患。

    對於朗霽來說,生活多多少少有點改變,牀位變得更窄,喫食更少,生活更無趣。

    因爲小姑娘被送到山中一戶人家寄養,失卻頗多熱鬧。

    朗霽知悉這戰打不起來,畢竟要打早打了,兵貴神速。於是趁機偷偷溜出寨子,往山上跑去。

    把小姑娘抱在手中掂了掂,倒是沒輕多少,只是眼睛紅腫,眼裏還含着一泡淚,好不可憐的模樣。

    老實黝黑的農家嫂嫂搓着手稍顯緊張地解釋:“小姑娘許是想大人您了,一直哭着往門外跑,奴勸了許久,又拿零嘴哄了許久,才漸漸好點,就是會時不時掉眼淚。”

    有了之前劉肆一事,朗霽這回長了個心眼,與之客套了幾句便抱着瑤雙離開,尋了處草地生了堆火,仔仔細細給她檢查一遍身體。

    還好,沒甚異樣。

    小姑娘好幾天沒看到朗霽,雙手緊摟着他的脖子不放,趴在他的肩膀上不停啜泣。

    朗霽手足無措地輕拍她的背哄着:“哦,哦,不哭了不哭了。”

    順手扯了根狗尾巴草逗她玩,試着讓她開口講話,可惜始終無果。

    待其哭累後趴在他胸口沉睡,朗霽才鬆了口氣。

    嘴裏嚼着草根,望着純白一色的天空,朗霽一時茫然起來。

    小孩子究竟該怎麼養呢?

    陪了瑤雙一上午,朗霽才大搖大擺下山去。

    吳革正站在營帳門口剔牙,遠遠望見朗霽從山上下來,乾脆扭頭進了帳內。

    眼不見爲淨,這丫的完全視軍規如無物,自個要真跟他槓上,氣壞的還是自己的身體,不值不值。

    吳革屁股還沒往椅子上擱,快馬急停的聲音便傳入耳中。

    “啓稟都頭,西夏銀州守將沒藏龐寵(g)帶三千兵馬襲擊撫寧城,撫寧告急!”

    當親兵來報大宋屯兵餒德軍時,沒藏龐寵正抱着一大罈白干狂飲,聞言把缸一砸,立即吩咐手下取來鎧甲武器,橫眉怒目翻身上馬,壯碩的身形猶如一座小山。

    揮舞着手中大鐵錘,沒藏龐寵吼道:“勇士們,隨我上陣殺光所有宋賊!誓叫他們有來無回!”

    親兵暗道糟糕,都監又喝醉了!急急忙忙追在馬屁股後頭解釋:“都監,宋軍並未發動,只是屯兵……都監且慢……屯兵……”

    這蚊蠅之聲隨風一刮,淹沒在“嘚嘚”蹄鐵之中……

    撫寧城下,党項兵正推着雲梯攻城,部分士兵推着鵝車猛撞城門,硬生生把大鐵門撞凹進去。

    城牆上的宋兵正往下扔石塊,投擲石灰瓶,潑灑金汁,利用拋石機拋擲火藥包。若有西夏兵克服種種困難爬上城堞,又會被手握鐵鉤的宋兵鉤進城內殺掉。

    正在城下觀戰的沒藏龐寵此刻早已酒醒,但眼下狀況退又退不得,只能硬着頭皮打下去。

    未經向上級請示挑起了戰火,眼下只盼能連下幾城,以此將功補過。

    好在他已派人去跟神勇軍借兵,問題不大。

    此時他將兵力分成三大部分,一部分攻城,一部分朝城頭放箭,餘下部分駐紮原地叫陣,能把宋兵罵出來幹一架最好。

    撫寧城守將李延正在城頭巡視,見此無動於衷,這蹩腳的宋話聽着都想笑。

    城內只有一千兵力,開門就是去送人頭,會開門纔怪哩。

    李延全神貫注指揮士兵守好城門,只待援軍一到再跟他們裏外包抄,滅了沒藏龐寵一行人!

    久攻不下形勢實在不利,援軍未到,眼下其實調兵回西夏最好,但來都來了,好歹把個城門砸開,回去也有點東西交代。

    沒藏龐寵此刻內心異常焦急,這一切反應在他伸手摸了摸腰間的酒囊,解下來猛灌了兩口,以期麻痹緊張的情緒。

    忽地從斜刺裏殺出來兩隊宋兵,一左一右把西夏攻城的士兵與大部隊分隔開來,沒藏龐寵怒目圓瞪,只見左邊是一支步軍,旗頭舉着面“米脂寨”大旗,右邊是一隊騎兵,豎着“種家軍”的旗幟。

    沒等來援軍卻等來敵兵!沒藏龐寵一見“種家軍”,心裏暗暗叫苦,他奶奶的怎麼來了個勁敵!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沒藏龐寵飲盡囊中酒,一把扔掉,舉着大鐵錘高喊:“衝啊!打殺他奶奶的!”

    一馬當先衝入宋軍之中。

    李延見援軍到來,立馬集合兵力,打開城門與援軍一起加入戰鬥。

    城外頓時喊殺聲震天,沒藏龐寵的排陣佈局被突襲的宋兵切割成若干小隊,每隊由其麾下偏將帶領。

    李延帶兵出城裏應外合,把攻城的党項人屠的屠,俘的俘,收繳各種攻城器械。

    陸六郎跟在朗霽身後浴血,平時看着吊兒郎當的衆人,在此刻全都嚴肅起來。

    “小乙哥!打掩護!”

    朗霽讓王小乙、孔少安等幾個帶着弓箭的,朝一西夏偏將放箭,企圖突破他的防護圈。

    “六郎,你繞到他的左邊,吸引他的注意,小心點!”

    “好!”

    朗霽舉着大刀繞到其右邊,趁他挑槍射向六郎時,一躍斬向他的腰間,把他擊落下馬。

    奪了對方馬匹旋身而上,見六郎被敵兵包圍,朗霽立即馳馬衝上去解圍。

    吳革見朗霽撇下敵將屍首離開,高興地咧嘴大笑,跑上前砍下那名偏將的頭顱拴在腰上,又緊跟其後嘗試撿漏。

    這一撿又得了沒藏龐寵麾下兩個偏將的頭顱,差點沒把他樂瘋。

    “三個裨將頂一個諸葛亮,老大一條軍功!這小子真個敗家玩意兒!”

    沒藏龐寵見麾下親兵六去了四個,僅剩的兩個也只是苦苦支撐,且戰且退,明白大勢已去,頓時心生退意。

    種宜見沒藏龐寵要逃,舉着紅纓槍衝上前來,刺向身形略顯壯碩的沒藏龐寵,卻被他一個大鐵錘一擋一砸,震得虎口發麻。

    倒也是條悍將。

    ……

    最終沒藏龐寵帶着剩餘的一千多人倉皇逃回銀州。

    宋軍斬敵八百,俘虜三百多人,收繳戰馬三百多匹,大獲全勝。

    一場不大不小的戰役就此落下帷幕。

    打掃戰場之事就交給撫寧城這邊,援軍稍加整頓後開始返回米脂寨。

    論功行賞之事還得一層層往上報。

    種宜跟朗霽說了幾句話便騎快馬趕回青澗城,第一時間叫人把消息遞給自家老爹。

    打完勝戰總是讓人得意且放鬆的,朗霽幾人回去路上一路圍着那匹奪來的戰馬嘻嘻哈哈打鬧着。

    忽地小李一把拽住王小乙:“你們聽,是不是有人在喊叫?”

    胡永頓時學起狼叫喚:“是我,我在叫喚,嗷嗚——”

    小李白了他一眼:“別作妖,我打小耳朵比狗都靈!確實有人在喊救命。”

    幾人安靜下來凝神細聽,確實從前方林木深處傳來微弱的呼喊聲。

    朗霽翻身上馬:“我去看看。”

    “我也去!”

    一把將陸六郎拉上馬,二人共乘一騎往林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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