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種仲平,朗霽立即上前與兩位老將打招呼。
韓稚圭坐在馬鞍上,捋着鬍鬚朝朗霽點點頭。
種仲平翻身下馬,拍着朗霽的肩膀,慈愛地打量着朗霽:“一段時日不見,十一郎着實成長不少,頗有大將之風!”
種仲平不到六十,看着卻比實際年齡要老上不少,兩鬢白霜蒼蒼,眼皮耷拉眼神略顯疲憊,經年風沙吹拂,臉上溝壑縱橫。
變老是一個緩慢過程,一個人只有經歷了重大打擊,纔會一夜白頭,急遽衰老,肉眼可辨。
種仲平自鎮戎軍一役失四子,瞬間蒼老下來。
種宜騎着快馬在林中穿梭,英姿勃發,衝着三人的方向大喊:“朝光!快!有頭山鹿,比比看誰先射中!”
陽光如道道白練,從枝葉縫隙穿透而過。
朗霽一聽來了興趣,跨上大宛馬奔着種宜的方向追去。
雄鹿頂着長長鹿角向前狂奔,慌不擇路之際,正好撞見從另一個方向趕來的朗霽。
大宛馬前蹄高高揚起,厲聲嘶鳴,雄鹿被驚得頓在原地,朗霽挽弓搭箭,隨後趕來的種宜也張開弓弦。
二箭齊發,同時射中鹿身,雄鹿哀鳴倒地。
在林外看着這一幕的韓稚圭捏着鬍鬚,笑聲如勁風拂過鬆林:“走馬似逐電追風,放箭若流星趕月,此子有潛質!”
種仲平與有榮焉般哈哈大笑:“天生將才,適合沙場馳騁……那匹神駿亦不失威武!”
韓稚圭跟着肯定點頭。
“憶往昔崢嶸歲月,咱們也似這般追熊逐鹿,意氣風發過呀……”種仲平不無懷念地感慨。
韓稚圭呵呵笑道:“我與使君皆白首,休誇少年風流。”
待其二人拖着雄鹿跟着大部隊往軍營而去時,種仲平問起朗霽的寶馬,朗霽把當時訓馬的過程說道一番,引得衆人一陣大笑。
“可已取名?”種仲平問道。
“未曾。”
“項羽有烏騅,關雲長有赤兔,凡名將者,馬兒皆有名號,韓老頭飽讀詩書,不若也給取個?”種仲平提議道。
種仲平自個騎的便是一匹名喚“黑雲”的黑色駿馬,名字還是種宜給取的,不過他不太滿意就是了。
韓稚圭也不推脫,略微沉吟起來,憶起剛剛大宛馬驚愣山鹿那一幕,宛若騰風起。
“便喚作‘迴風’如何?‘迴風動地起’之‘迴風’。”
朗霽拍了拍馬脖子:“迴風……以後你便喚作迴風!”
迴風擡了擡馬頭,嘶鳴一聲,彷彿在點頭稱讚。
幾人又是一陣大笑,“這馬確實有靈性。”
……
一場宴飲完畢,朗霽喝了不少鹿血酒,醉醺醺騎着馬兒回城。
自“白果粥”一事,瑤雙陷入自責之中,常常鬱鬱寡歡,朗霽最近回去次數頻繁,主要是爲了安慰小姑娘,兼之大戰在即,往後回家的次數怕是少之又少。
月白風清,夜闌人靜。
良夜漫漫,瑤雙打發走守門的僕人,點着燈籠坐在院中邊納涼邊等朗霽回來,好親自給他開門。一般過了戌時,不見朗霽身影小姑娘纔會回房休息。
剛站起身,聞聽門外蹄鐵聲,瑤雙杏眼微亮,如夜空中繁星閃閃,立即擎着燈籠去開門。
剛拿下門栓,門瞬間被撞開,一個碩大的馬臉湊到眼前打了個響鼻,驚得瑤雙按着胸口連連後退。
坐在馬背上的朗霽一拉繮繩,拍了拍馬腦袋:“別皮!”
把馬牽到馬廄,朗霽回到房間沒多久,瑤雙便端着碗魚辣湯進來。
朗霽放下捏着眉心的手,接過瑤雙手中瓷碗,擡頭對她道:“這般晚了,快去休息吧。”
瑤雙搖搖頭,站到朗霽身後,纖纖細指在他的太陽穴處輕柔按壓。
剛剛進門看到朗霽的動作,便知他頭疼的舊疾定是發作了。
“你喝完醒酒湯我再回去。”
面對嬌滴滴的小姑娘朗霽也無法拿出訓斥新兵的氣勢,虎着臉罵幾句,只能儘快把湯喝完好讓她回去休息。
瑤雙這套按摩手法還是林涵虛教的,朗霽甚是受用,舒服得令他有點捨不得瑤雙回去。
想起前陣子陸進腳指頭受傷一事,朗霽順道問了下。
一說起這事,瑤雙便咯咯笑起來:“進叔那是被老鼠夾給夾傷的……”
原來那日蕙娘刻意把空間留給瑤雙,提着胭脂水粉回房時,陸進厚着臉皮也跟了上去,一路央着蕙娘再彈琴給他聽。
蕙娘哪裏依了他?本來就被他纏得沒法,一夜雲雨後,這小子連喜服都定製好了,擡着箱聘金連衣服直接送到自個房中,大有一種逼婚的架勢。蕙娘也被驚到了,心裏暗暗後悔不該與他有肌膚之親,太容易順杆爬了,現在想晾着他都沒有藉口,自己一時也是尋不着頭緒。
陸進跟到房門口便被攔在門外進不去。
於是當晚某人當了一回“淫賊”——半夜偷爬蕙娘房間窗戶。
西北多蠍患,蕙娘時常在幾個窗戶下都放了老鼠夾,除了捕鼠,還可以預防蠍子爬進房。
結果老鼠沒撈着,倒是撈了條狗崽子。
自覺丟人,陸進拖着老鼠夾跳窗而逃。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一瘸一拐往前院而去時,被半夜起牀放水的府中僕人瞧見,看他鬼鬼祟祟的動作還以爲進了小偷,拿着掃帚叫着跳着又拍又打的……
最後還是蕙娘出來救的場……
朗霽聽完全過程忽然拍着大腿放聲大笑:“難怪!難怪那小子緘口不言,原是這麼一遭糗事,可惜了,可惜那天我回軍營去,錯過了一出大戲!”
瑤雙見朗霽如此幸災樂禍,着實爲二人的兄弟情義感到深深擔憂……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至少當晚進叔成功留在了姑姑房裏,傷口還是姑姑親自上的藥呢!”
朗霽按了按眼角笑出的淚,嘴角仍舊掛着笑意:“也是難爲他了。”
不過談起“塞翁失馬”這個典故,朗霽想起小時候的事情,順嘴也跟瑤雙笑說起來:“以前小師弟經常把‘塞翁失馬’與‘田忌賽馬’這兩個典故混在起來,被師父打了多少次手心,就是不長記性,仍是作‘田忌賽馬焉知非福’用,把一大幫人笑得扶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