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鐵板銅琶 >第31章 黃河之水天上來
    西夏西平府(宋將稱爲靈州)。

    “拓跋將軍,怎如此快回來了?”烏恆瑞坐在木椅上,衝着拓跋乙冷冷嘲諷道。

    從四月末至今不過兩個多月,拓跋乙且戰且退,被連下溥樂、耀德二城。

    此刻的他灰頭土臉地縮回了西平府內,面對烏恆瑞的冷嘲熱諷,拓跋乙無言反駁,把手中提着的一袋爛鐵倒在桌面上,悶聲道:“沒想到種仲平一把年紀了,打起戰來還這般生猛,以步制騎的損招也能想得出來!鐵鷂子的威力發揮不出十之一二……況且他們不知從哪裏搞來這等殺器,咱們毫無防備,折損了大半勇士!”

    梁利甫負手走上前:“早叮囑過你莫要輕敵,人家好歹是駐守沙場幾十年的老將,經驗老到,不是爾等自以爲打了幾場戰就可以輕易戰勝之輩。”

    桌上的爛鐵有的還帶着血跡,梁利甫撿起其中一塊尖矛細細觀察:“這是?”

    “他們稱作火蒺藜的一種火器,鐵製球狀物,四周佈滿尖刺,炸開後這些尖刺可穿過堅硬甲冑,此次損傷巨大,很大一部分便是因爲這種火器……這些都是殘片,尋不到完整的。”

    烏恆瑞也舉着一塊放手中細看:“這跟火藥包不是一個原理?”

    拓跋乙搖頭:“比火藥包威力大多了!”

    烏恆瑞:“會不會是因爲用鐵皮裹着的緣故?”

    畢竟火藥包用的是牛皮,發揮不出這等威力。

    梁利甫扔下尖矛:“送到軍器監,讓他們儘快研製出來!”

    “是!”烏恆瑞把桌上的爛鐵重新包裹起來,提着往軍器監而去。

    烏恆瑞一走,拓跋乙急問梁利甫:“將軍,接下來該如何走?現下種仲平領軍駐紮在瀚海一帶,直逼西平府!”

    “西平府務必守住,陛下已經下旨,西平府城破之日,吾等皆提頭來見!”

    “這……那陛下可有撥兵相助的意思?”

    梁利甫理了理袖口,扭頭看向拓跋乙:“陛下與那欺南陵溫打得正烈,能騰出兵力來?沒要求你帶兵相助就不錯了。”

    趙元昊是個野心勃勃,又無比好戰的皇帝。西掠吐蕃,北收回鶻,南侵大宋,東嘛,雖然與遼有過幾場小戰,總體尚算平和。這般說來確實是比較忙乎的,所以暫且沒空管環慶路這邊。

    而吐蕃這塊硬骨頭,他啃了好幾年,仍是沒能拿下。吐蕃前些年爲其論逋(宰相之意)李立遵把控,李立遵親西夏而遠宋,與宋發生過幾場不大不小的戰役,頗有聯夏抗宋之意,這幾年權利逐漸由欺南陵溫掌控,欺南陵溫比較親宋,這令趙元昊異常不悅,所以雙方邊界處時常發生戰火。

    望着窗外夜空,梁利甫佇立窗前良久。

    七月流火,天要涼了……

    “先派人截殺宋軍糧草,只要糧草一斷,不攻自退,至於種仲平,便看那人如何處理了……”

    “是,將軍!”拓跋乙立馬退下去安排具體事宜。

    從窗外送進陣陣涼風,梁利甫蹙眉,口中喃喃念着李白的兩句詩:“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還……”

    ……

    鄜延路籌集的四十萬石軍糧正在運來的路上,負責此次押送的正是朗霽的老熟人——賀英。

    六年過去,賀英臉上有着風霜的痕跡,不過從他悠哉悠哉騎着馬兒晃着腿,嘴角叼着截茅草來看,氣質倒是一點沒變,依舊那般放浪形骸。

    當眼前出現一隊党項兵時,賀英眼神連變都沒變,提起手中長-槍對着身後士兵道:“一隊人護好軍糧,其餘人隨我殺敵!”

    話落,賀英一騎絕塵衝進敵軍之中,手中長-槍耍得只剩殘影。

    正混亂間,朗霽帶着人馬忽地從兩旁林中衝了出來,往來翻飛間擊斃敵軍無數。

    賀英一槍頂住一名敵兵的喉嚨,把他挑下馬去,趁這間隙大聲朝朗霽笑問:“你怎麼來了?”

    這笑是見到久別重逢的老友,爽朗之笑。

    朗霽且戰且近前來:“種老將軍早就料到他們必定會來劫軍糧,命我帶兵前來支援。”

    二人並在一處殺敵,默契的配合令兩人越發遊刃有餘。

    “六郎呢?好久沒見他了,怎麼沒跟你一起?”

    朗霽挽了個槍花,趁對方還未反應過來之際,一槍絕殺,“他帶領另一隊人馬去支援涇原路的運糧軍。”

    戰場之上刀槍無眼,誰也無法預料生死,或許一次分別便成了永遠,聽見熟悉的人皆平安,這是惺惺相惜的將士們最歡喜的消息。

    與此同時,陸進也遇到了攔路敵兵,舉着一雙精鋼玄鐵錘與運送糧草的主將一起加入廝殺之中。

    最終截殺軍糧的兩路敵兵皆被一鍋端了,不留活口,軍糧得以順利運達瀚海。

    八月初一,種仲平帶領五萬將士攻擊靈州。

    梁利甫親自帶兵守城,靈州城下頓成一片火海。

    從另一角度看,這可以說是西北兩大老將之間的正面較量。

    種仲平把軍隊劃分成左右前後中五軍,各一萬人,採用車輪戰術攻城。

    前軍步兵正推着十架雲梯車攻城,雲梯四周均裹着牛皮,士兵躲在車內,無懼城頭上士兵的箭矢。

    梁利甫站在甕城內,命令党項兵在城頭架設炮座,向城下投擲巨石與火藥包,這兩者皆無法遠距離發射,只能近程射殺。

    一架雲梯被毀,便有另一臺補上,及至架上城牆。

    雲梯頂端的鐵鉤緊緊鉤住城緣,士兵舉着盾牌護住自己,開始陸續攀爬梯子。

    守城的党項兵舉着弓箭站在馬面處,朝着最近的一架雲梯上的宋兵斜刺裏發射利箭,把他們射殺落地。

    城頭的党項兵則不斷拋擲石灰瓶,金汁。搬着石頭對準最前頭攀城的宋兵,一砸一個準。

    一個倒下,就由另一個補上,頗有不計傷亡的架勢。

    城門處,宋兵推着洞屋攻城,車頂皆遮以牛皮,此刻已扎滿箭矢,遠遠望去像一頭碩大刺蝟。

    宋兵躲在車內,舉着大木槌撞擊城門。

    城根處宋兵冒着石林箭雨,舉着一把把大鐵錘,開始挖砸,如若能鑿開一個大坑,從此處亦能攻入城去。

    一日下來,城門下已堆積不少士兵屍體,有宋兵的有党項兵的。從瀚海吹卷而來的黃沙薄薄覆蓋其上,彷彿不忍將士屍身暴露在日光之下。

    君不見城下,死人骸骨相撐連,那一刻,不分黨項與宋人,屍骨同埋一處。

    戰爭是殘酷的,站在城外高地處望着這一幕,朗霽深有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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