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知酒賭着些氣倒水,倒完了之後將茶壺又放回楚雲都手旁,撇着臉不看他。
若是自己方纔胡鬧了,他這樣的態度她尚且能理解,並且難免自責。可自己明明算是化解了危機,即便日後仍是如履薄冰,至少今日,她是沒有拖後腿的。
楚雲都卻如此這般,叫她好生不快。
雖然說出風頭並非什麼好事,但既都死了幾回,上輩子也沒有有什麼好下場,如今再活一遭,何必還那麼憋屈。
愛所愛者,恨所恨者,跟隨本心。
這麼想着想着,陸知酒竟也沒那麼氣了。
畢竟楚雲都此人,說話其實並不好聽,多的是口不對心的時候,關心的話也說得不讓人熨貼,若非如此,她那一世也不會那麼討厭他。
可他,的確是對她好的。
楚雲都看着陸知酒原本氣鼓鼓的樣子,很快眉眼就舒展了開,又開始拾起那個她最愛的板栗糕放到口中。
便又不氣了?方纔不還惱他了嗎?
楚雲都心下有些難言滋味。
皇后故意爲難,她平日那般沒心沒肺,八成是聽不出來的,可今日卻像是故意裝傻順水推舟地化解了一般。
若是皇后,甚至皇帝盯上她……
罷了,盯上有又何妨,有他護着,斷不會讓她陷入危險。
楚雲都將那茶壺又端起,給陸知酒添了一些。
他暗自搖搖頭。一口接一口地喫,倒也不怕噎着,真有那麼好喫嗎?
——
夜宴以皇上疲乏爲由告了尾聲,待帝后離去,宴上的官員與家眷也都紛紛準備離場。
陸知酒剛想開口催催楚雲都,便有一中年婦人領着一妙齡少女走近。
她福了一福,笑着道:“驍定侯安好。”
楚雲都擡頭,冷峻的臉上疏離而有禮:“魏大娘子安好。”
魏秋寒一愣,很快又笑着:“許久不見侯爺,侯爺好記性。”
別人稱已嫁婦人,多是以夫君姓氏冠于姓前,她作爲刑部尚書王照雲的大夫人,也沒有例外。
只有這驍定侯,在上京圈中頗爲不同,稱她們這羣官夫人,都是以孃家姓氏相稱。
楚雲都仍是沒有爲這寒暄露出溫和的樣子,冷厲的神色似乎讓人有些不寒而慄。
魏氏有所感,也就直入主題,拉着身後那明眸皓齒的小美人上了前:“先見過驍定侯。”
小美人極爲標準地行了一禮,聲音清甜:“臣女王若兒拜見侯爺,侯爺安好。”
魏氏接着說道:“這是臣婦的女兒,今日同臣婦一同參宴。”
楚雲都並非是喜歡苛待別人的人,更不會故意給人難堪,但現下,在尚有不少官員和宮人在場的園中,他沒有說出免禮二字。
楚雲都眯了眯眼,看着魏氏:“魏大娘子這是何意?”
澧朝民風並不閉塞,卻也未開放到,可以允許閨閣中的女子在此種場合面見外男的地步。
楚雲都未必不解,陸知酒也清楚,這魏娘子是看上他了。
陸知酒想,魏大娘子爲了給她的女兒爭一個好夫婿,哪還能顧得上那麼許多。
刑部尚書王照雲,才高八斗、鐵面無私,倒也算得上是難得的好官。只可惜寵妾滅妻,後院可謂是一團亂麻。拿今日而言,王照雲方纔便已陪着他的愛妾先行離開了。
只是她育有一女王若兒,院中失寵便連帶着女兒也不得王照雲和王老夫人喜愛,連婚事也不上心。若是陸知酒沒有記錯,王若兒大約是年十七。
她對這王若兒還是頗有印象的。
那第一世,楚雲都與王若兒是在數月後的狩獵會上相識的。彼時那場狩獵會,楚雲都強硬地帶了陸知酒前去,陸知酒也算見證了這段算不上風月的風月。
哦,她又想起來了,她之所以去了狩獵會,還是楚雲都把她從睡得迷迷瞪瞪的牀上薅起來的。
那時他倆本鬧着矛盾,好幾日不見,楚雲都卻突然來了幽竹院,他冷硬地提及皇家狩獵會,問她去不去,她一邊看着書,一邊不甚在意地拒了,楚雲都便立馬拂袖離開。
結果幾日後,皇帝攜官員出發前去狩獵會的那個早上,楚雲都居然強行把她擄上了馬車。
陸知酒還是後來才聽喜言不知從哪打探的消息說,那次狩獵會皇上特許官員帶上親眷一同前往,見見冬日皇家獵場的遼闊美景。
陸知酒那時是怎麼想的呢?
——難怪死皮賴臉地非要帶着她,這人哪有什麼親眷,孤家寡人地去狩獵,不得被人笑死。
可她從來沒想過,楚雲都只是想讓她見見那獵場風光,也見見他馳騁獵場時的模樣。
那時陸知酒偶然得知魏氏有與楚雲都結親的念頭,爲求脫身親自去楚雲都面前勸解,把自己貶得一文不值,把王若兒吹得天女下凡。
王若兒也值得天女下凡一詞,她纖弱嬌小,溫柔可人,知書達禮,有閉月羞花之貌,可算是良人。在陸知酒心裏,配楚雲都可是綽綽有餘。
她本以爲楚雲都會爲此所動,不都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嗎?王若兒既不輸她外貌,性子還溫柔嫺靜。
可惜這男人不能以常人思忖之。
陸知酒正滔滔不絕,他突然將她拉到身前,離得極近。
陸知酒有一刻懵,反應過來後便要推開他。按往常的經驗,楚雲都拉她從來不會拉重了,隨便掙一掙也就開了,可這次不同。
他在她掙扎的時候又使了力,另一手摟着她的腰,制住她的動作。
那種非可形容的癢意竄到陸知酒的頭頂,急得她滿臉通紅。
楚雲都冷笑一聲,聲音裏卻毫無笑意:“陸知酒,你可真是越來越過分了。”
陸知酒哪受到過這種羞辱,她雖已無名聲可言,卻也還只是十六歲的閨中少女,別說與男子摟摟抱抱了,牽手都是沒有過的。
想到這裏,這些日子的委屈盡數又冒了頭,很快就化作淚水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楚雲都愣住了。
他忙不迭地把手鬆開,又忙不迭地上手擦陸知酒的眼淚。直到袖子溼了大半,道歉道得口乾舌燥,她才肯勉勉強強地停下來。
那晚後,陸知酒是真的失了興致,狩獵會剩下的幾日也再不同楚雲都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