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夫人在上 >第16章 良緣
    楚雲都何嘗沒有去查過,那坊間傳聞的來源。

    他知道,閒言碎語對女子來說太過傷人,他將陸知酒接入侯府,本抱着絕不透露一絲一毫消息的想法,因此極爲隱祕。可不知爲何,竟在不久之後,全上京城皆知此事,連說書之人都將道聽途說的消息編爲唱段,直唱“一朝風流事,貴女入侯門”。

    那樣的流言蜚語傳入陸知酒的耳朵,楚雲都幾乎心肺俱裂。

    可那流言來得紛亂,似是巷口中的老百姓口口相傳,要問那老百姓是誰?誰都是,也誰都不是。

    因無從查起此事,楚雲都很久不敢見陸知酒,可又怕她多想,便日日假裝路過她的院門,想要探聽她的情況。

    歡歌與喜言總是見着他,卻似乎也沒什麼好臉色。

    這樣的冷遇是該他承受的,說到底,也是他沒將消息封鎖好。楚雲都那段日子一直這樣想。

    那一世的陸知酒也是如此認爲。

    曾經她也很責怪他,氣他將她的名聲棄之不顧,氣他只顧着自己的歡愉,自私自利。

    可她似乎故意忽略了,忽略了他緣何將她接入侯府。

    那日她拒了楚雲都的聘書,當着衆人的面將其撕碎,被陸康華狠狠打了一巴掌,打得伏地不起。

    可她愣是沒哭一聲,咬緊牙關將嘴裏的血吞了下去。

    按澧朝的規矩,楚雲都不能自己上門送聘書,他便尋了全上京名頭最大的冰人金媽媽代爲下聘。

    金媽媽阻攔不及陸康華的巴掌,連連“哎喲”,馬上將陸知酒扶起:“這可怎麼是好!二小姐可摔疼了?老婆子怎麼向侯爺交待喲!”

    天知道她被侯爺是怎麼千叮嚀萬囑咐,要對陸家客客氣氣的,萬萬不可怠慢,若是有其他要求,也都一一應下,不論是什麼。

    她來此便只有一個任務,安安穩穩下聘,訂個日子商量婚期。

    如此這般,可見這位上京城惹不得的驍定侯,有多重視陸府的二小姐。

    這下可好了,別說下聘折了了,也別說聘書給撕了,單說這陸二小姐在她眼皮底下被打了,這侯爺問起來,有的她好果子喫嗎!

    金媽媽腦袋都要大了,看着這花容月貌的陸二小姐臉上的掌痕,更是心生絕望。

    她只得說一通好話緩解氣氛:“相爺這是動的什麼怒?對咱們嬌滴滴的姑娘可不能這麼動手啊!侯爺可特地囑咐了,若是聘書不得二小姐滿意,大可拿回再添再改嘛,都不是問題。想來二小姐也是這麼想的,對不對?”

    這便是給陸知酒臺階下了,畢竟可不是誰都能承擔撕了一品武侯的聘書的責任。若是楚雲都真的怪罪下來,倒黴的可不止陸知酒一人。

    這也是陸康華氣得動了手的原因。

    可陸知酒卻並不領情,她被扶起後便一言不發地立在一旁,歡歌與喜言皆被家丁攔在幾步之外,哭着看她。

    陸康華見陸知酒油鹽不進,又要上前幾步揚手打下,卻突然被一股大力握住了手臂。

    來者正是謝意。

    他本領命隨金媽媽一同攜聘禮而來,候在陸府大門外,卻突然有跟隨金媽媽進去的婢子來報,左相對陸二小姐動了手。

    謝意心裏一驚,連叫不好,下了馬一路衝往前廳,不巧正撞上陸康華還要動手。

    謝意緊皺眉頭,言語中客氣卻嚴厲:“左相大人,三思而後行。”

    陸康華從中捕捉到一些信息,蜷縮着手指收回了手。

    陸知酒仍是未動,彷彿這廳中正在發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謝意瞥到地上被撕碎的紅紙,一時無言。

    金媽媽左右看看,搖着團扇打圓場:“誤會嘛都是誤會,估摸着今兒啊日子沒選好,改日也是一樣的。謝侍衛,咱們呢就先回,讓二小姐先歇着,趕明兒啊老身再擇個良辰吉日,給侯爺挑挑,可好?”

    謝意也知道這麼杵着不是辦法,現下的情況也得稟告主子,便斂了周身的戾氣,行了禮離開了。

    待侯府的人一走,陸康華就又恢復了士氣,對着陸知酒說道:“真是出息了,女兒家家的跑到前廳來搗亂,還敢撕驍定侯的聘書!那楚雲都是誰?是你我惹得起的?!看來你不僅不知廉恥,還想連累陸府上下給你陪葬!今日不教訓教訓你,你真就無法無天了!”

    聞言,陸知酒還未說什麼,一旁被攔住的喜言一腳踢中押着她的家丁的小腹,那家丁嗷嗷大叫,歡歌也趁亂推開身旁的人,隨着喜言衝了出來。

    兩人攔在陸知酒面前,一向寡言的喜言說道:“老爺明鑑,姑娘她向來循規蹈矩,今日也只是意外。況且侯爺都未曾怪罪,老爺就已將姑娘打成這樣,足夠了。”

    “放肆!”陸康華氣得雙目圓睜,直指喜言與歡歌,“你們這不懂規矩的丫頭,竟敢來教訓我?照你這麼說,我這做爹的竟是不能管教女兒了?!”

    歡歌也梗着脖子毫不畏懼:“老爺向來英明,定不會要姑娘受她不該受的罰。”

    “你——!”陸康華情緒過於激動,竟是有些站不穩。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聲的陸夫人蔣月舟趕忙上前攙扶住了他,好聲好語地勸解道:“二姑娘聽我一句,多大點事,非得把你爹爹氣成這樣?低個頭認個錯,這事也就過去了——”

    “休想!”還未待陸知酒接話,陸康華首先反對道。

    他自是不會輕易放過陸知酒,一切會讓他仕途受損之事,他都不會輕拿輕放。

    驍定侯怎麼得罪得起?那可是朝堂之上最大的香餑餑,手握重兵的一品武侯。

    雖說陸康華貴爲左丞相,文臣中地位極高,但在如今時局並非穩固之時,絕及不上武臣受重視。

    況且,這楚雲都年少有爲,這樣難攀的親,竟是自己來攀了陸府。

    陸康華氣喘吁吁之時,忽聽陸知酒冷笑一聲。

    他擡頭,便見着陸知酒雙目無神地看着他:“但憑爹爹責罰。”

    好一句但憑責罰!

    陸康華這下可真是氣得失語,顫抖着叫人將陸知酒拖下去:“去祠堂跪着!沒我的允許,不準出來!”

    等到楚雲都闖進祠堂之時,陸知酒才跪了不足一個時辰,遠不及她平日裏受的責罰。

    按說該是解救之恩,可她見到他時便涌上一股難言的氣憤,這些氣憤便化爲了眼角的那抹紅,在看向他時被他盡收眼底。

    楚雲都想帶陸知酒走,他也真的這麼做了。

    什麼禮什麼節,他顧不得了,拉起陸知酒便離開了祠堂。

    連廊外暴雨連天,滂沱之下人影模糊。楚雲都將陸知酒擋在裏側,強硬地摟着她的肩。

    陸知酒自是不願跟他走的,何況以如此情態。她便氣極了不住推他:“你放開!你要帶我去哪?!無禮!”

    這點小打小鬧對於楚雲都來說可不就跟蚍蜉撼樹一般?可他又不忍叫她覺得她自己無法反抗,便好言好語地說道:“去驍定侯府。笙笙,明日我便去向聖上請旨,將咱倆的婚期定下來,這婚事便不是他陸康華作的主。左右你我都是要成親的,你……”

    “誰要同你成親?!”陸知酒瞪大了眼睛,“你少在這說胡話了!”

    楚雲都對她很有耐心,現下見她臉上的上更是心疼不已,語氣便又輕柔幾分:“相府不好,你隨我走吧。我會待你很好的。”

    那一瞬,陸知酒心中似是有陌生的絃音作響,可很快又被她強行抹去。

    雨水濺落在屋檐,又順着檐角滴下,打在地上的水坑裏,四散成花。

    她用力甩開楚雲都的手,身後一行護衛都隨着他們腳步的停頓而停了下來。

    “我不會嫁你。”

    陸知酒說得堅決,也冷漠至極。

    楚雲都直直地看着她,明明是這樣簡單的一句話,他卻似很久才弄明白它的意思。

    他靠近一些,陸知酒又後退,撇過頭不看他。

    楚雲都的睫毛顫了幾下,大概是被雨霧迷濛了眼。

    “可相府本就應了婚事。”他的聲音很輕,似是隻說給一人聽,“今日是我下聘書的日子。”

    陸知酒眉眼疏淡,叫楚雲都覺得,離她很遠很遠。

    “此非良緣。”她櫻脣輕啓,話語涼薄,“侯爺年少有爲,非我可配,而我心中,也已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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