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夫人在上 >第37章 恩人
    陸府之中,有獨獨爲國學大士、前太子少師司先生所闢的一塊靜地,其獨子司淵也隨之居於此處。

    廂房之內,素手執筆,青絲垂落,然而那雙多情目中,盛的卻是無情。

    一個“謀”字在紙上落下,收筆之時筆鋒遒勁,力透紙背,執筆之人的呼吸在此刻方纔恢復。

    書房中靜謐至極,唯剩他的呼吸。

    擱下筆,司淵緩步行至窗邊的盆架旁,挽起青色的衣衫,仔細地淨手。

    他的膚色白皙,幾乎透明,可以清晰地看出隱藏於其下的青色脈絡。

    窗外吹過一陣風,將他額前的幾縷髮絲揚起,拂過他如畫的眉眼。

    翩翩公子,溫潤如玉。

    他久久停駐於此處,不斷地,緩慢地用一隻手將水輕擡撩起,又澆至另一隻手背,循環往復。

    事情……似乎有些脫離掌控。

    原本聽話的小兔子變得不再溫順,原本可以輕易製作完成的誘餌,似乎即將烹飪失敗。

    失敗?

    司淵收緊指尖,眼尾變得鋒利。

    如此好的一步棋,棄之實在可惜,必得再試上一試,方可甘心。

    驍定侯府大門前。

    “唐公子,實在對不住,我家主子不在呢。”

    “嘖,”唐如朔一副無語的表情,右手執扇往左手心一敲,“唬誰呢唬誰呢?你家主子這幾日除了上朝壓根都沒出過門。”

    唐蓮面不改色,垂眼作揖:“主子向來來無影去無蹤的,許是唐公子沒恰巧見着。”

    他雖不知這唐公子怎對主子行蹤如此瞭解,但場面話還是要說它一說。

    “行啊,楚雲都不見我是吧?”唐如朔認清局勢,咬牙切齒地點點頭,隨即揚揚眉,“跟你們女主子通報一聲,說侯府救命恩人來了。”

    楚蓮一愣,怪異地看着唐如朔,唐如朔撇嘴,更是嫌棄:“去啊。你家女主子跟男主子不一樣,她聰明,會明白的。”

    什麼都阻止不了唐如朔踩楚雲都一腳。

    楚蓮半信半疑,終是考慮到不好怠慢,仍是通報去了。

    陸知酒正在屋中陪着秦老夫人刺繡,她這項手藝其實也是極好,此番天賦倒是一直沒泯滅。

    老太太看着欣慰,直道:“沒成想,你外祖父的那點子手藝天分,沒傳得任何人,全傳給你了。好啊,好啊。”

    陸知酒的外祖父秦公乃木匠出身,全憑手藝起家,後又開拓了雕刻、布繡的生意,雖是家大業大本可安享晚年,卻因爲喜愛,仍是喜歡鼓搗,倒是一生都與手工活計打着交道。

    陸知酒一輩中,雖有不少兄弟姐妹耳濡目染下也從事了此道,卻再無一個同陸知酒一般,不僅嗅覺靈敏可嗅出百種水粉的原料,制物也又快又精緻,叫人驚喜。

    這番事業要做到頂尖,也的確喫老天爺賞的飯,陸知酒自小便是顯露出超常的天分,她離開青州之時,秦家上下光是因着這一點便覺可惜。

    陸知酒笑着:“我平日無事,除了讀書寫字便也就這些愛好了,但也是生疏了不少。”

    因陸府管得嚴,不僅時間幾乎都要用來學些詩詞歌賦,刺繡倒還好說,其他的木工、雕刻,如此被歸位粗鄙之事的,都是不被明目張膽地允許的,她便只能偷偷做些解解饞,成品都壓了箱底。

    “生疏什麼?如今仍是極好。只是陸府當真迂腐,”秦老夫人自然知道是陸府所謂的女兒家家的規矩,頓時面露不快,“假作清高。”

    陸知酒聞言偷偷笑,還未待再接着談天,歡歌便來說楚管家求見。

    楚蓮進來後先是請安,隨後便言簡意賅地同陸知酒說道:“府外有位唐公子求見,他是江南鯉躍莊的老闆,日前才遷來上京。先前求見主子不得,同奴才說跟小姐您稟告一聲,他稱自己是侯府的救命恩人。小姐您看看……”

    陸知酒有些疑惑:“救命恩人?”

    哪門子的救命恩人?

    陸知酒回想一番,這個時機,又說與侯府有關……那不就只能是祁陽之事了嗎?

    可祁陽是嶽月紅……不對,不對。

    她猛然記起,這奉賢裁縫鋪真正的主人,可並非嶽月紅。

    陸知酒眼睛一亮,片刻後對着楚蓮道:“迎進來吧,我稍後便到。”

    楚蓮再次驚訝——還真是救命恩人?幸好幸好,來問了一嘴。

    待楚蓮頷首退下後,秦老夫人的聲音傳來:“他自個兒不願見的人,便將這麻煩丟給你?”

    這話語之中的不滿略有些明顯,陸知酒小心翼翼地笑着安撫和解釋:“外祖母莫要誤會了,這人此前幫過我呢,但侯爺不知。他不太喜歡跟別人打交道,想來拒了也是因爲如此,不過您瞧楚蓮特來與我通報,可見侯府是將我放在眼中的,對吧?”

    說得倒是有幾番道理。秦老夫人哼一聲:“既是擔了這樣重要的官職,還論什麼不喜歡同人打交道?莫要自毀前程纔是。”

    陸知酒連連稱是:“我會同他說的,想必他也明白。”

    在去往前廳的路上,陸知酒一直在回想前世關於奉賢裁縫鋪真正的主人。

    但他實在過於神祕,以致於她只知這鋪子消息靈通,老闆與皇宮有聯繫卻又並非天家之人。

    若是真的相識那自是最好,省了許多麻煩。司淵想要奪權奪位,她必是要破壞他此番大計,纔不枉前世受的那些欺騙與困苦。

    而若是能得此人助力,再好不過。

    前廳之中,唐如朔已然端着茶杯喝起了茶,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樣。見陸知酒款款而來,他放下杯盞,起身相迎。

    “想必這就是陸府二小姐了。”

    男子的語調有些故作姿態的高昂,卻又不含冒犯。

    陸知酒也對着他行了個禮:“想必這就是唐公子了,或者說,唐老闆。”

    “不敢當不敢當。”唐如朔甩開摺扇,置於胸前搖了一搖,“果然不出所料,陸二小姐可比那什麼都不懂的武夫聰明多了。”

    陸知酒品了品這話中之意,故意問:“唐老闆是說侯爺?”

    “不敢不敢,這可不敢亂說。”唐如朔連連擺手,嘴上說着不敢,臉上卻沒有絲毫畏懼之色,“草民只是感慨感慨,小姐聰明得很。”

    懶得同他虛與委蛇,陸知酒走到上首坐下,也招呼唐如朔重新落座:“唐老闆坐下敘話吧。我正想問問呢,聽說唐老闆稱自己爲侯府的救命恩人?此話從何說起呀?”

    唐如朔坐下後,慢條斯理地抿口茶水:“二小姐已然猜到了吧?否則也不會來了。”

    陸知酒仍是耐心十足:“猜到是一回事,聽唐老闆親口說,便又是另一回事。”

    唐如朔斂了些笑容,看向陸知酒。

    是很美麗的女子,可行事風格卻似乎不如外表一般柔弱。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似是有暗流涌動。是懷疑,是試探,是步步爲營。

    唐如朔剛要張口,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門口傳來,還未待他轉過頭去,便有一男子的聲音逼近:“唐老闆好懂禮節,被拒之門外了還敢登堂入室。”

    話音還未落,楚雲都便走到了陸知酒身邊,看着她:“笙笙,你莫要理他,這裏我來處理便是。”

    陸知酒想要解釋一番,唐如朔那有些不痛快的聲音就傳來了:“驍定侯你也很懂禮節啊,我攜厚禮前來拜訪,你幾次三番將我拒之門外,這是何道理啊?”

    楚雲都將目光移到他身上,眼中似有冷箭:“我與唐老闆素不相識,實在想不出您拜訪的理由。”

    唐如朔幾乎無言以對:“難怪你沒有朋友啊侯爺,實在怪不得別人。我好意同你結交,你即便做個面子工夫也好啊。”

    楚雲都:“沒有必要。”

    唐如朔:“……”

    有些劍拔弩張的意味。

    陸知酒見情況僵持,插了一句話:“侯爺,唐老闆也算是祁陽的救命恩人。”

    楚雲都愣了一愣,轉頭帶了些疑問挑眉看她。

    陸知酒也不去在意此前還在與唐如朔拉扯,直說道:“我還未問唐老闆細節,想來他該是與奉賢裁縫鋪的嶽掌櫃有關。”

    楚雲都這時纔好好去打量了這花枝招展的唐如朔一番。除了看起來的確富貴之外,這人實在不像是有什麼譜的樣子。

    唐如朔感覺到楚雲都的打量,越發不耐,將扇子“啪”地一收:“還是陸二小姐眼神好。侯爺,你說是也不是啊?”

    楚雲都無言。

    陸知酒暗歎口氣,朝前挪一小步,在身後拽了拽楚雲都的衣袖。

    楚雲都僵硬一瞬,微微側首看她,見她朝自己輕輕搖了搖頭。

    他便只得在這樣的眼神中收起自己的成見,向唐如朔說道:“方纔,冒犯了。”

    唐如朔輕哼一聲:“可以理解,侯爺哪看得上我們這些銅臭之人。”

    指代太廣,楚雲都平日不敏銳,但面對特定的情況那是相當敏銳。

    他幾乎是立馬便去看陸知酒的神色,見她沒有什麼太大反應,纔回過頭去冷冷說道:“唐老闆說的哪裏的話,本侯從未如此想過。是對你個人的成見罷了。”

    唐如朔:“……”

    當真忍不了了……

    陸知酒想,自己從前可是從來不當什麼和事佬的,如今倒是短時間內不得不當兩次。

    她很是端莊地說道:“唐老闆,想必你今日前來是有要事相商,這裏人來人往不便敘話,我們到偏廳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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