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唐如朔的信直接大方地送到了侯府,陸知酒是從楚雲都手上接過來的。
她一動不動,垂眸看楚雲都遞來面前的信封,有些不敢擡頭。
誰知楚雲都也不說話,只是將那隻手端得平穩,彷彿她不接,他的手便不打算放下來。
陸知酒終於緩緩地,若無其事地,將手擡了起來,捏住了信的一角。
她抽動一下,果不其然,對方捏得很緊。
識時務地又鬆開手,對面的人卻開口說話了:“這就鬆手了?”
陸知酒仍是垂眸不看他,他將拿信的手垂落,壓抑着話語中的情緒:“你究竟還有多少祕密,是我聽不得的?”
陸知酒終於捨得掀起眼皮,卻只是直直看着或許下一刻便要發怒的楚雲都。
楚雲都的確生氣,在信送到他手上時,便生氣了。
他氣她竟然還跟這個唐如朔有所往來,也氣她瞞着他。
陸知酒猜到信中八成是唐如朔調查欲害她之人的結果,她迫不及待地等了小半個月,此時真相或許就在眼前,她卻被束縛住了手腳。
見陸知酒明顯有些走神,楚雲都冷笑一聲:“不說?”
事關前世陰謀,陸知酒深知自己並非手眼通天之人,可她現下面對楚雲都,也不得不謹言慎行。
就在她猶豫之時,楚雲都又向她邁了一步。
她下意識擡頭,楚雲都的神色實在算不上和善:“不能說,還是不想說?”
他今日一直在用這樣壓迫感極強的語調同她說話,陸知酒承認,她生出了許久沒有的恐懼。
她往後退了一小步。
哪知就是這樣一小步,竟然觸怒了楚雲都。
他立馬一把拽住陸知酒的胳膊,將她扯到面前,咬着牙關:“陸知酒,你躲我?”
陸知酒蹙眉,感受着來自手臂上的微微疼痛:“侯爺,非得這樣……說話嗎?”
她意指楚雲都行爲粗魯,楚雲都卻誤會。
“怎樣說話?”楚雲都又將她扯近一些,“本侯向來這樣說話,你若厭惡,也得忍着。”
他今日脾氣好差,不知又是誰惹惱了他。陸知酒咬了咬脣。
兩廂相對沉默片刻,陸知酒暗歎口氣,做出妥協:“要不,侯爺同我一起看吧。”
沒聽到迴應,陸知酒又擡眼看那滿臉黑氣之人:“還不滿意嗎?侯爺總不能要念給我聽吧?”
她這般陰陽怪氣。
楚雲都又咬了咬牙,將手鬆了開:“你明明知道,我並非是喜歡窺探他人隱私之人。”
這點陸知酒是認同的,當初司淵送來的那封信,她送至他的面前,他也都原封不動地還回來了。
可她又有些奇怪,那他今日是鬧些什麼?
不願再去想太多,陸知酒見他態度鬆動,順着他說道:“我自是知道。是我主動邀請侯爺,同我一起閱信。”
兩人在桌前坐下,陸知酒攤開一隻手,楚雲都不快地將信放在她手中。
“其實,也不是什麼祕密。”陸知酒一邊拆着信封,撇去腦中尚存的一絲顧慮,一邊喃喃,“我只是讓唐公子,幫我打聽了一件事,信中許是探查結果。”
楚雲都打量着陸知酒,從她的眼,掃到她的脣,最後抿了抿脣:“你若說,我便聽。”
陸知酒扯了扯嘴角,又是一陣沉默。
抽出信紙,她才說道:“有人,要殺我。”
陸府,後院。
“夫人——夫人——”
一老嬤嬤着急忙慌地跑進主院之中,正在屋門口着急等待的蔣月舟眼睛一亮,快步向來人的方向快步走去。
老嬤嬤在蔣月舟面前停下,喘了兩口氣,便壓低了聲音:“夫人,已派人搜城兩圈了,還是……”
老嬤嬤的聲音越來越小,蔣月舟漸漸心生絕望。
絕望又化作怒火,令她目光一狠,揚手便給了對方一巴掌。
啪的一聲短促響過,老嬤嬤立馬跪下,捂着臉哀慟:“夫人,老奴無能,實在是尋不到小少爺……”
蔣月舟手撫胸口,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幾乎要站立不穩。
“廢物,全都是廢物!”
蔣月舟面露兇光,在已遣光了人的院子中歇斯底里。
老嬤嬤的頭磕了又磕,嘴角的那點血很快凝結,但牙口仍是疼痛:“夫人莫急,總會找到的!”
“莫急?”蔣月舟咬牙切齒,“若是在老爺知曉前還未尋到,我要如何交待?!”
今日本只是去參加一次普通的寺廟法事,沒成想回程途中,她不過是身子疲累睡過去片刻,醒來後就得知她金貴的小兒慎郞不知所蹤。
僕人說乃是小少爺非鬧着去看街上的雜耍,跟在他身邊的奶媽一時不察,竟叫他走丟了。
距現在已過去快兩個時辰,蔣月舟遣了所有親近的僕從前去尋人,卻一無所獲。
涉事的奶媽被仗責了二十大板,如今已然奄奄一息,蔣月舟卻實在難解心中之恨。
若是別的事倒算了,可這親生獨子慎郞乃是她心頭肉,也是陸康華的命根,今日在她眼皮子底下丟了,不僅是丟了她的骨肉,也是丟了她盼了這麼多年才盼來的希望。
陸康華的性情蔣月舟再清楚不過,雖是從草根爬上如今的高位,看似清高,卻最是會權衡利弊。
多年來,她雖憑着高貴的出身穩坐相府夫人之位,但陸康華的心又剩了幾分在她身上,她很明白。
她盯後院盯得緊,這些年來也就是一些不構成威脅的小妾能蹦躂幾下,不足爲懼。最重要的,是她有了慎郞這個靠山。
本以爲再也不必焦思過慮,可如今……
蔣月舟越想便越是惱怒,又要揚手將巴掌甩向老嬤嬤。
老嬤嬤驚懼不已,連忙擡聲叫道:“夫人,夫人!當務之急雖說是尋到小少爺,但老爺那邊也不得不先給交待啊,老奴有法子!”
蔣月舟的手頓在半空,漸漸攥緊垂了下來,嘴角的弧度格外狠厲:“你最好是真的有辦法。”
老嬤嬤又將頭埋下去,肩膀顫抖:“……老奴尋思,如今是須得老爺知曉,此事與夫人全無關係纔是。”
蔣月舟冷笑:“慎郞今日同我出行,如何撇得清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