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驚鴻收回視線，端起才上的果酒，微微抿了一口，沉默不言。
“主子？”幻影擔憂地看着豔驚鴻。
“我”豔驚鴻放下空了的酒杯，彎嘴一笑道，“討厭的人。”
在幻影眼裏，他的主子常常會笑，雖然很美，可很多時候，笑容都是僵的都是假的，此刻，卻是真實的，淒涼的。
幻影還想說什麼，豔驚鴻用食指貼在脣上，輕聲道：“噓。讓我聽聽他們在說什麼。”
幻影乖乖閉上嘴巴。
豔驚鴻手支着下巴，略微歪着頭，微斂雙眸。心神一定，內力略微一調息，鄰桌的對話就聽得清清楚楚。
“阿奈麗，眼前阿卡尼克把大王的位子越坐越穩了，你再不動手，我們阿奈一族，就沒有希望了。”
“可是”
“可是？外族本就應該由我們阿奈一族掌管，要不是阿卡尼克的父親殺害了你的父親，你現在就是公主了。你的兄長被他族外的盟友害死，你還要對他手下留情嗎？”
“我有按照你說的，每天都給他下藥”
“真的嗎？那爲什麼他還沒有死？”
“你不是說那藥不會傷人性命？！只會讓他變得遲緩嗎？”
“我不這麼說，你這般優柔寡斷，會下得了手嗎？”
“你怎麼可以”
“別忘了，你姓什麼！阿卡一族是阿奈一族的仇人！”
豔驚鴻覺得很多事慢慢理順了。如果殺死阿奈麗兄長的是他的話，那麼之前她和她兄長想要謀害的任子冥，就是外族王阿卡尼克。
豔驚鴻睜開眼睛，看着自己不知何時捏緊的拳頭，深吸一口氣呼出，慢慢張開手掌，手心竟是出了一層冷汗。
幻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豔驚鴻，輕喚：“主子。”
“你聽到他們說什麼了嗎？”豔驚鴻問。
“他們想要害人。主子討厭他們，說明主子想要保護他們想要害的人。”幻影回答。
豔驚鴻皺眉：“我跟那女人有私仇，不關其他人的事。”當年，要不是他以爲阿奈麗並不知其兄長要謀害任子冥的事，他怎會放她一條生路，還落得被她劃破臉捅刀子的下場。如此看來，當時手下留情的自己，簡直可笑。
這時，烤得磁啦作響的牛排上了桌，夥計熱情道：“請慢用。”
豔驚鴻似是沒了食慾，幻影都喫完了，豔驚鴻才動了幾口。
再看過去，鄰桌只剩阿奈麗一個，她似乎心情也不好。
豔驚鴻手指微微蜷縮，要知道，此時此刻，只要他手指微微一動，阿奈麗必死無疑。
幻影拿過豔驚鴻的盤子，替他把牛肉切成一小塊一小塊後，又遞過去喚道：“主子。”
豔驚鴻看向幻影。
“主子，喫完這個，什麼都好了。”幻影認真道。
豔驚鴻看着幻影無比認真的眼神，心頭微微一震，隨後輕笑了下，低頭喫起來。
幻影的速度，簡直如鬼魅，豔驚鴻只是一個低頭，就什麼都變了。
豔驚鴻看着一動不動趴在桌上的阿奈麗，慢慢擱下了叉子，沉默許久，纔開口：“爲什麼殺她？”
“她要害人，該殺。她讓主子討厭，該殺。”幻影回道。
豔驚鴻心情有那麼一瞬，非常複雜，但慢慢的，只是嘆了口氣，沒說什麼，算是默認。
豔驚鴻喝完最後一口果酒，擱下銀子，起身正欲離開，卻在感覺到什麼後，僵在原地。
大步跨進門的男子，掃了周圍一眼，眉宇顧盼之間，犀利如劍，倨傲似火，容姿尊貴。男子在豔驚鴻身上稍微停了下，轉而落到阿奈麗身上，飛快走過去道：“醒醒。”
豔驚鴻暗地制止住欲動手的幻影，微微側頭道：“何事？”
“爲何動手殺人？”男子篤定地冷聲道。
豔驚鴻冷下臉，呵止住幻影隨之涌起的殺意，用極輕的聲音道：“不準動他，你先退去，我會處理。”
“是，主子。”幻影說完，如風過般，已消失無痕。
男子走近些，抓住豔驚鴻的手臂道：“你的同伴走了，抱歉，我不能再讓你也走了。”
“若我想走，你以爲，憑你，攔得住我？”豔驚鴻冷笑道。
聽到豔驚鴻的聲音，男子明顯一頓，慢慢鬆了手，想了想問道：“我只想知道，你爲何動手害人？”
“爲何就認定是我？”
“能以那種招式害死她，一定是內力深厚之人，整個館內，數你內力最深厚。”男子回答。
豔驚鴻微微側頭，突然問道：“她死了，你就不傷心嗎？”
男子沒有回答，神色突然變了。
豔驚鴻轉過身，含笑看向男子道：“師弟，別來無恙？”
男子顯然很震驚，直直看着豔驚鴻，許久說不出話來。
豔驚鴻摸了摸臉，若有所思地笑道：“哦，原來不認得師哥了。那叫你任子冥可好？”
男子震驚的神色只增未減。
豔驚鴻不再笑了，睨着任子冥，冷冷道：“或者，我應該給外族王再次自我介紹一下。”
“豔驚鴻，無論你樣貌如何改變，我都可以辨認出你。至於，是不是我師哥，恐怕，不過幾招，難以讓人信服。”任子冥有條有理道。
豔驚鴻忍不住笑了：“師弟，你自小就是不服輸，長得倒是俊美可惜一股蠻勁。以往跟我過招，你可曾贏過？”
任子冥默聲片刻，才道：“我沒有想到，豔驚鴻，你竟會是我師哥。”
“你想不到的事，太多了。”豔驚鴻嗤笑道。
任子冥看向豔驚鴻，目光變得有些搖曳，神不知鬼不覺地伸出了手，輕撫對方臉頰曾經留下傷痕的地方道：“那你告訴我。”
豔驚鴻抓住任子冥的手腕，微微發力，幾乎把手腕折斷：“即便你都知道了，也改變不了，你曾經想要殺我的事實。所以，我並不想費口舌。”
任子冥感到手腕真的就要被硬生生掰斷了，本能得發力。
豔驚鴻不由皺眉，就一剎那的時間，原本脆弱的手腕像鐵一般堅硬難折。
“世上唯一不會改變的，就是變化，沒有什麼是改變不了的。”任子冥凝視豔驚鴻，眼眸深邃。
豔驚鴻索性鬆手，將捏疼了的手藏到身後，背脊挺得筆直，冷笑道：“師弟，不用廢話。人死不能復生，你若要報仇，不怕死的話，儘管放馬過來。”
任子冥深深看着既陌生又熟悉的臉，許久，才緩緩道：“我不會再對你刀劍相向。”
“哼。”顯然豔驚鴻並不領情。
“我已經知道阿奈一族一直想要謀害我，當初你那麼做是爲了救我。”
“後會無期。”豔驚鴻打斷，毫不留戀地轉身就走。
“師哥”
豔驚鴻並沒有停下。很多事情，並不能回頭，錯了，就是一輩子無法磨滅的傷。
“豔驚鴻！”
豔驚鴻跨門而出，一刻沒多做停留。
任子冥扶着桌角，慢慢坐了下來，望着豔驚鴻原本在的位置，對着空氣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