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丞相回到府上,夜已深,進屋後,頓了頓,走到圓桌邊坐下。
“拜見丞相大人。”
大丞相略微擡眼,掃了眼單膝跪着的人道:“玄武莊主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託大人的福,一切安好。”
“起來吧,這邊坐。”大丞相動了動手道。
玄武莊主落座後道:“丞相大人,我有事詳詢。”
大丞相遞了杯茶水過去:“說。”
“大人可知,何爲‘六絕’?”
大丞相晃了晃手裏的茶水杯,笑了下道:“這恐怕眼下,是個人都想知道。”
玄武莊主神色暗了暗:“看來,連大人都不知道。”
“還有其它要問的嗎?”大丞相抿了口茶水道。
“沒有了,大人。”
“那我有事要問你。”大丞相邊說邊將手探入衣袖,摸出一根羽毛,細看是紅色的。
玄武莊主盯着羽毛看了一會,神色微變:“不知大人爲何有此物?”
這還多虧了形影不離跟隨豔驚鴻的幻影,但這事,無需與外人說。大丞相把玩着羽毛道:“來源不重要。我只想跟你確認,這羽毛是不是用來追蹤人的?”
“是的。”
“嗯。那用這種方式追蹤人的,普天之下,是不是隻有外族第一高手阿卡納西?”
“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丞相大人。”
大丞相細長但蒼白的手指,輕輕敲着桌面道:“我想莊主應該很清楚,我需要你做什麼。”
“大人說過的話,絕不敢忘。如今兩族矛盾日趨顯著,正如大人所期望的。”
“嗯。”大丞相淡淡應了聲,隨後,幽幽道,“都傳言,貴莊的青年才俊玄禾死於阿卡納西之手,這步挑撥離間的棋,你下得還是不錯的。但爲什麼,我們的人,會被阿卡納西盯上?”
“大人,您指的是何人?”
大丞相用衣袖捂着嘴咳了咳,然後道:“豔宮主。”
“這在下與豔宮主並未深交,宮主如何會被外族第一高手盯上,在下實在是不知。”
“對你的回答,我很不滿意。”大丞相微微斂眸,慘白帶着病容的臉上,竟有一絲陰狠一晃而過。
“在下一定會查得水落石出,請大人放心。”玄武莊主趕緊承諾。
“我給你一條捷徑。”
“求之不得,大人請講。”
“抓住阿卡納西,威脅就不存在了,原因也無需再去尋找。”
玄武莊主有些爲難道:“阿卡納西既然是外族第一高手,想殺他刷新排位證明自己實力的人數不勝數,想必抓他,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大丞相不緊不慢道:“那我再給你一條捷徑。”
“在下洗耳恭聽。”
“如果你能抓住阿卡尼克,你說,阿卡納西會不會現身?”
“外族王?”玄武莊主一愣。
“沒錯。另外,他目前在荊鎮,身邊幾乎沒帶人,或許還中毒了。這種條件下,你還有失手的可能嗎?”大丞相語氣雖淡,氣勢卻有些逼人。
“在下謝過大人指點,定不辜負大人的期望。”
大丞相點了點頭,隨後,眉頭微微一皺,目光不由落向門口。
“你退去吧。”
玄武莊主應聲行了個禮,隨後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大丞相望着跳動的燈芯,已猜到來人,微微嘆了口氣。
門輕輕被推開,有人探頭進來一看,便對上了大丞相的視線。
“愛卿,這麼晚了,你還沒有歇息?”
大丞相咳了咳,勉強扶着桌邊慢慢起身,雙手交疊行禮:“微臣參見皇帝陛下。”
“愛卿身體不好,快坐下,不用行禮了。”皇帝三步並兩步,扶着大丞相坐下。
“多謝陛下。”
皇帝笑了笑,挨着坐下後,默聲垂眼,臉上帶着淡淡憂愁。
大丞相察言觀色,正欲開口,這時,皇帝卻突然道:“愛卿近日身體可有好些?”
大丞相頓了頓,謝恩道:“好一些了,多謝之前陛下送來的補藥,臣不勝感激。”
皇帝點點頭,伸手過去,搭在大丞相的手背上,探了探溫度。大丞相低聲咳了咳,悄無聲息地將手抽回,遮住嘴,又咳了幾下。
“你的手很涼。”皇帝起身,解下披風,披到他身上,細心地繫好結。
身上傳來的暖意,反而讓身體緊繃,大丞相的聲音微微轉冷:“陛下,往後若無要緊的事,還是不要深夜屈尊造訪,您貴爲天子,隨意走動,着實太過危險。”
“朕近日總是睡不安穩。”皇帝眼眸裏,透着幾分孤寂。
大丞相不動聲色地應了聲:“哦?”
“想必愛卿與朕是一樣的,近日我國人與外族人關係緊張,朕爲此寢食難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這是不好的苗頭,朕擔心這不正之火,會燒得天下大亂。”
大丞相深深看着皇帝,灰白的脣微顫着張合:“不同的文化,不同的思想,不同的生活方式,只要在與百姓息息相關的方面存在鮮明的差異,兩族矛盾被激化,從而出現戰亂,是遲早的事情。”
皇帝睜大眼睛,遲疑道:“愛卿,朕一直覺得,戰爭永遠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存在各種差異,也並不是天大的壞事,‘和而不同’或許纔是朕該選擇走的路。”
“陛下,人非聖賢,很多事情,並不會按陛下所想的那樣發展。”
“愛卿,朕知道,有些想法像夢一樣,很美好卻遙不可及,但朕想,如果朕再努力一些,或許並不是一定不能實現。”皇帝淡笑着看向大丞相,眼眸深處躍動的璀璨光芒,似是再濃的黑夜也掩蓋不了。
大丞相深深吸了一口氣,沒有再說話,只是用手輕輕支着額頭,瞧不清臉上的神色。
大丞相本就長得白淨,再加上常年生病,就算只是一個抿嘴的動作,叫人看了,都不由心憐。皇帝收回視線,柔聲道:“愛卿若是倦了,就趕緊歇息吧,朕要回宮了,明日早朝見。”
大丞相趕緊跟着起身道:“微臣送陛下回宮。”
“不必了。愛卿,保重身體。”說完,皇帝推門而出,款步離去。
大丞相眯眼望着那人挺得筆直的後背,心似被撥亂的琴絃,他不喜歡這種感覺,被這種抱有愚不可及夢想的人影響,是他所不能忍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