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個老舊的小區。

    連走廊的紅漆都鏽跡斑斑,無數廣告在白牆上撕了又蓋,留下無法掩藏的痕跡。

    三室一廳的房間,曾經承載了八口之家的日常,夜晚的廚房,會有層出不窮的蟑螂,不算襲擊的摸索着這個落寞又平和的居所。

    我走進了爺爺的房間,他就在那裏,我給予他簡單的翻身他都會痛苦的呻吟,靠近以後,先是一股濃郁的頭皮味直衝心靈。

    再是胃液裏翻涌起不適的錯覺、惡念,直到終於要忍不住的衝出房門,蹲在被塑料袋內裹的垃圾桶旁,接受胸胃的反惡,卻一點東西都沒吐出來,只是乾嘔。

    不是那種,普通的一個月沒洗頭的油膩頭皮味,而是混雜了多種黴菌、病物反覆在人體浸侵後整個人都蒸入味兒的帶着死亡腐朽味的頭皮味。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瘦癟成一層皮老人身上,那股頭皮的味道——

    它帶着我對自我與他人的厭棄,永墜地獄。

    滴。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上面收到一條消息。

    “你好,我是吉良吉影,我被承太郎歐拉了,現在沒有力氣按下按鈕,請你幫忙轉4000元讓我叫個jo護車,事成之後我們一起過平靜的生活。”

    我忽然恍然大悟。

    原來我正在做夢啊?

    周圍的一切都在融化。

    我醒了。

    頭上是沾水的毛巾,還有冰塊。

    沒有人在我的房間。

    我又又發燒了。所以今天的我比平日的我還要脆弱。

    吉影走了過來用鑷夾置換了我頭上的毛巾,然後像是在烤架上放烤肉一般的手法放上了冰塊。

    我沒回答,眼淚盈滿了眼眶。

    “怎麼哭了?”吉影的聲音變得輕了一點,但我只是哭,憋住自己聲音的哭。

    吉影放任我哭泣,待到我心情好了點再遞過來一杯熱水。

    “今天我想跟你一起睡。”我啞着嗓子提出要求,像是訝異於我如此粘人,他也沒有拒絕,但是反問道:“有睡前故事嗎?”

    我想起來了,兩年前,我作爲小大人,的確是給生病的他講過睡前故事的,以換取生病的他身邊的一個牀位。但是時至今日,他一個大人要求我這個生病的小朋友給他講睡前故事,未免有種本末倒置的玄幻,我軟軟的嗯了一聲,凝視着他的眼睛,同他對視了一會兒,他先撇開了。

    【從外表和行徑上來說,完全看不出來有什麼問題呢,在他的外套口袋裏,還放着你上次留的那隻手呢,好像有點臭了。】

    對於大腦的言論,我無言以對,反而是兀自對着吉影重複了一下:“我不想別人來干擾到我們。”

    好過分,好過分,好過分,好過分,在照顧我的時候還分心,好過分。

    吉影有片刻的停滯,似乎閃過片刻心虛。

    我不知道對於吉影來講,我的話是否只是一句指向不明的言語,只是他的口袋裏很快升騰起普通人看不見的小爆炸留下的餘煙,大概是他對“女朋友”的愛意也由於它幾近發臭而到頭了,索性便毀屍滅跡了。

    我就當他是理解了。

    我湊過去,頭貼着他的胸口,聽着他那顆不急不緩的心跳發出聲響,內心十分平靜。

    吉影什麼時候才能發現他的“女朋友”的真相呢?

    發現的時候一定會生我的氣吧?

    他會依然面無表情,然後說上一句:“你是覺得我會爲你所做的感恩戴德嗎?”

    然後把我炸成煙花。

    這傢伙,是天生的惡人啊。

    十四孝好哥哥,從來也都是水分頗多,若有必要,他一定會斬草除根的殺了我,但非必要,我想他樂得保持這種虛僞。

    之後我照常去上學了。

    又瞧見了這個被周遭同學冷落的長澤千鶴,見我便一副囁嚅的表情,標準的日式受害者,似乎上前想對我說什麼,我卻先出口了。

    “在融化。”我說。

    “什麼?”長澤千鶴滿臉疑惑。

    “世界的一切都在融化。”

    說完我便走了。

    我實在是不關心她們的後續。

    但是長澤千鶴這個人,很怪。她纏上我了。

    也不主動上前說話,只是下課或者喫飯時候會在我旁邊,用那雙“受害者”的眼睛凝視着我,也不說話,十分可憐。

    像家裏蜷縮的含羞草,顫抖着抖去身上的水露,委屈的縮起身子,卻沒有聲音。

    她臉上就差直接寫上“跟我玩吧跟我玩吧跟我玩吧,求求你了。”

    就在這時,腦子又出聲了。

    哈哈哈,還真像臉上直接寫着“求求你跟我玩”,吉良吉影的臉上也像寫着字。

    難得我感興趣,我在內心暗暗問道:什麼字?

    臉上就差明晃晃的寫着:我是變態。

    ……

    什麼嘛?你這是什麼表情?哪有普通的日本人是滿頭金髮的?他渾身上下都看起來有問題。

    ……哦。

    我轉頭去看長澤千鶴的臉,她看上去泫然欲泣,又默不吭聲。

    “離我遠點,”我聽見自己說:“我討厭受害人的臉。”

    之後長澤千鶴沒再來找我,她的生活又同往日一般周遊復始,而鈴木愛居然回來上學了,她看起來沒有什麼事情,厭惡的看了我和她一眼,便轉開頭了。

    直到——那一天。

    家長會那天。

    長澤千鶴的父親也來了。

    他帶着斯文的眼鏡,看上去彬彬有禮,從我見到他的第一眼,接收到他打量的目光,就渾身噁心的想吐。

    若長澤千鶴的臉叫做“受害者的臉。”

    她的父親則是標準的“人渣者的臉。”

    他笑眯眯的像領桌前來開會的吉良吉影打了招呼,自來熟一般攀談起來。

    而我看見他身後時隱時現的重影。

    那是一隻機械形態的蜘蛛,扒拉着自己的身軀在給卵裹絲。

    這是某種替身使者。

    我猜吉良吉影也看到了。

    吉良吉影有一個習慣是,開家長會前先讓殺手皇后把教室的所有桌椅都摸一遍。

    若他當時有意,整個學校都能炸完。

    但他只是淡淡的望了長澤千鶴一眼,假裝沒看到一樣坐下。但他左手的食指和拇指開始摩挲,這是他警戒思考時的習慣,還有以及,他的指甲又長了一點。

    他動了殺心。

    這應該是他第一次看見使用替身使者的“同類”。

    並且他尚未暴露。

    兩人又看起來“臭味相投”。

    真奇怪啊,也許“坦誠相待”能避免不必要的衝突,儘量維持他平靜的生活。

    或者假裝什麼也沒看到,相安無事。

    這可是一個成年男子,還跟他本人有所接觸,如果日本警方要懷疑,是能夠觸及到他的。

    是什麼,讓他動了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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