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鬼戴着一個搞笑滑稽的南瓜頭,看樣子還是個啞巴,但是很好騙,是個不錯的冤大頭,每次他總能帶着夥伴從這個小鬼身上得到不少錢,還是長期免費的飯票。
無論他如何痛斥他、辱罵他,或者使用暴力,最終還是會因爲他輕飄飄的一句道歉像狗一樣回來。
只爲了那虛無縹緲的“友誼”,爲了那一句“我們不是朋友嗎?”
他甚至不記得冤大頭叫什麼名字。
不過,一個月之前,事情發生了點意外,他同冤大頭之間“堅不可摧的友誼”破碎了點。
因爲納蘭迦·吉爾卡的多管閒事。
不過這個人他惹不起,儘管納蘭迦·吉爾卡只是“熱情”的一介小嘍囉。紅頭髮卻連嘍囉都算不上。
但是,他總能繼續使喚冤大頭吧?
納蘭迦都使喚他一個月了,總該厭倦了吧?這傢伙對冤大頭的態度又和他有什麼不同呢?想必也只是抱着好使喚的隨意態度吧?
紅頭髮很清楚,冤大頭天生就有令人揉搓也不反抗的懦弱性格,別人稍有意識就能發現——冤大頭根本就沒有底線可言,哪怕不太情願也會順從“朋友”的想法。
而太過於溫柔,也是一種惡。能放縱他人惡欲的惡。
冤大頭可是給足了他人傷害他的機會,那麼自己爲什麼就不能夠得寸進尺呢?
所以,他特意埋伏在冤大頭常常經過的十字路口,耐心等待着他出現。
終於,那傢伙頭頂南瓜頭套出現了,紅頭髮都快要無聊瘋了,他踹翻了一個易拉罐,大大咧咧的帶着夥伴向冤大頭走去。
“吶,對不起,之前,是我對你不好,不該那樣對你,請接受我的道歉。原諒我好不好?不如,我們重新做回朋友?”
他像之前無數次請求重歸於好那樣,伸出了手。
冤大頭似乎愣了一下,猶豫了很久,從前他從來沒猶豫那麼久。
但紅頭髮依然很耐心地伸着手。
果不其然,冤大頭像是終於想通了,伸出腿向他邁過來。
下一秒,卻聽見一個淬了冰般的聲音:“你再邁一個試試!”
是納蘭迦·吉爾卡。
因爲有事而折返的納蘭迦圍觀了全程,手指節捏的吱嘎作響,直覺令他感到委屈而又憤怒的爆炸,只爲小南瓜那個邁向他人的步伐。
他眉目難得緊蹙,燈下秀氣的五官被陰影罩了大半,倒顯得有些許冷酷,嘴緊緊的抿着,似乎在不悅於自己精心灌溉的瓜苗輕而易舉的就能跟別人跑掉的這個事實。
“噁心,噁心,噁心。”
“航空史密斯!給我把……他的臉射爛!”
納蘭迦的頭頂竄出一架小飛機,那是他的替身,直直將紅頭髮的臉射出無數的小孔。紅頭髮只覺得臉蛋猶如燒灼般疼痛,一隻眼很快就看不見了。
然後納蘭迦將如刀般的視線掃向小南瓜,航空史密斯的部分子彈,還射到了小南瓜的腳邊,就差那麼一點點能射到腳上。
小南瓜動都沒有動,只是臉上的表情從呆滯的“0—0”,變成“t-t”。
納蘭迦似乎想把小南瓜的腳或者腦袋也射爛,看上去有些喜怒無常。
幾十分鐘前。納蘭迦剛回到家門口,便看到了一個熟人,那是他的父親。
好心情隨即消失殆盡,納蘭迦的臉上顯得有些不耐煩。
父親無非是問他最近過的好,缺不缺什麼,再引入自己的目的。
他隨意的打發了父親。
納蘭迦仍然記得自己母親去世前後父親的不聞不問。
就連後來納蘭迦因而叛逆逃家,他也沒有來找過自己。只是之後納蘭迦因爲一系列巨大的變故,回去了,父親倒是還願意供他上學。
曾有人嘲諷納蘭迦:有個不錯家庭供你喫喝的父親就不錯,你進了少管所出來後他還願意收留你,納蘭迦,你還想要什麼?
你還想要什麼?
他想要父親的在乎!
可是父親根本不在乎啊!
就是因爲他如何哭!鬧!吵!叫!父親都無視他的存在,他才痛恨無比!
不在乎纔是這個世間令他感到無邊寒冷的東西。
納蘭迦腦子很笨,但他覺得他的父親對他母親的所做所爲,稱得上是殘酷;對他,更稱得上的是冷漠。
他好冷啊。
他要愛啊,比熱氣騰騰食物更溫暖的東西。
而這些他父親從未給過他。
十幾歲叛逆逃家的他,不自覺的想要用友情代替親情,爲了大哥的一句話而像狗一樣搖尾乞憐。
他興高采烈、信誓旦旦的對着大哥說道:“在這個世界上…比家人還要更重要的就是「友情」啦!”
然後,爲了這狗屁友情。
他被大哥背叛了。
明明是大哥自己搶劫毆打了老婦人,卻騙他頂了罪,因而進了少管所,歷經毆打,出來的時候悽慘無比。
那一段時間,他幾乎被恐懼和絕望淹沒,以爲自己就快要死了。
一個人在垃圾桶裏撿喫的,喫作嘔下嚥的食物,連自己都放棄自己了。
後來他卻被福葛和布加拉提幫助了,從那種生活中被人毫不厭嫌的拯救了。
這纔是值得他傾注熱烈的、真正的感情。
他一輩子就想爲那種人而活。
爲友誼而活。
所以他在回家上學沒多久後,又離家擅自揹着布加拉提加入了熱情。
但那段時間的遭遇他一輩子都會記得。
在打發完父親以後,納蘭迦想起鑰匙落在小南瓜包裏了,又跑回去找小南瓜,看到了這一幕。
所以他纔對小南瓜這麼的怒其不爭。
他在小南瓜身上看到了自己過去的影子。
“爲什麼你就不能明白呢!”他聽見自己對小南瓜大聲吼叫道:“明明這傢伙根本就不在乎你!隨便傷害你!爲什麼你就是不能明白呢?!蠢貨!”似乎也想給小南瓜一拳。
然後,他一怔,看見小南瓜擔憂的表情。
這傢伙的是在問:“你在哭嗎?”還伸出手給他遞糖果。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明明沒有眼淚。
納蘭迦一把推開了朝他走過來的小南瓜:“去死!”然後逃跑了。
他聽見透明糖紙包裹的糖全撒在地上的聲音。
小南瓜一定是摔跤了。
於是,第二天,他們可以稱得上是“吵架”了。
知道他們鬧彆扭之後,米斯達倒是有些不解,他支着下巴問福葛:
“他們的吵架,我怎麼看不懂?”
“這很好理解,就比如,我生你的氣砸你的腦門,你生我的氣拿槍頂我腦袋。之後,你或者我會滿臉血的向彼此敷衍的道歉和好,就是這種吵架。”福葛平靜地說道。
“……”
米斯達說:“他們都沒有互毆啊。”
福葛掃了他一眼:“心靈上的互毆。”
米斯達:“……”
其實更像是納蘭迦單方面的鬧彆扭。
小南瓜仍然跑到餐廳來了,只是摔倒後腿腳似乎有點不便,白皙的手上還有大塊地方磨破了皮,手肘紅腫着。
他很焦急的圍在納蘭迦身邊,瘋狂的把漫畫書,手辦,南瓜形狀的錢包,糖果,還有南瓜種子,一股腦的全堆在桌子上。
意思是“給你,全都給你”,來乞求納蘭迦的搭理。
納蘭迦沉默片刻,脣揚了起來:“對不起啊,推了你一下,你可以原諒我嗎?我們和好吧?”眼睛卻並不帶笑意,紫色瞳仁瀲灩着些許寒冷。
小南瓜似乎很是驚喜,頭上升騰起飄忽忽的小花花,開心的點了點頭,繞着納蘭迦轉。
納蘭迦的心底卻頭一次升騰起一種荒謬之感。
是不是以「朋友」之名,讓這傢伙做什麼,他都會去做啊?
是不是做的多過分,他都會原諒啊?